侯府跨院厢房里,芷蕙正在织机前织锦,织机不时地发出“哐”“哐”的响声。
芷兰手里拿着活计走过来:“好妹妹快帮帮我。”
芷蕙斜了一眼她手上的活计:“这是什么?”
芷兰略显羞涩地小声说:“你忘了?前不久我替的鞋样子,你还说什么大小来着?”
芷蕙听了认真地看了一眼,再看那半成的模样,突然笑起来:“我的笨笨姐姐,瞧你做的这是什么?”
“怎么了?”
“鞋子有这么做法的么?”芷蕙说着更是掩口不出声地笑。
芷兰被她笑得恼怒起来:“笑什么笑!再笑,小心我把你扔到睢水河里去!”
芷蕙好容易止住笑:“姐呀,你可笑死我了!单凡女子做鞋,那是要先做鞋底,再做鞋帮和鞋面,然后才把它们连在一起,哪有你这样做法的!”
芷兰听了自是又恼又羞:“那你就教教我嘛!就只管笑!”
芷蕙顿住笑,由衷地为姐姐解释道:“也是哈,姐姐,你说你,整天价不是读书就是做事,正经没有……”
二人正在这里相互打趣,杏儿一阵风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太傅死过去了!”
芷兰闻声愣住:“你说什么?太傅他怎么了?”
“我刚听从宫里接侯爷的青儿回来说,今儿在殿前,太傅大人晕倒了!”
“啊!”芷兰手上的活计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收拾,只管追着杏儿问:“不是已经有粮了么?不是王爷他也没事了么?太傅他怎么会……那侯爷呢?”
“侯爷打发跟他的人回来知会夫人一声,说宫里出了事,他要晚些才能下殿回府……”
“那还不快走!随我去看看……”说着一阵风地就拉着杏儿往外就跑。
芷蕙这里一边替她收拾掉在地上的活计,一边喊着:“哎,姐姐……”
那一边,芷兰和杏儿早跑得没了踪影。
二人刚跑到二门那里,就听得一声断喝:“站住!你们俩这是要去哪里?”正在不管不顾地奔跑中的芷兰听到这声喝问收不住脚,差点摔一跤,被杏儿一把扯住,这才站定了,回头去看,却见是母亲晁氏站在那里。
晁氏站在前厅门前,朝这里走了几步,训斥道:“瞧你主仆二人这疯疯张张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侯府女眷的样子!这是要出门跑去做什么?家里还疯不够么?”
芷兰的心思在贾太傅身上,不知道该怎么回母亲话。杏儿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夫人,嗫嚅地替她回话说:“回夫人,咱刚才听跟老爷的人回来说,贾太傅在宫里病倒了。”
晁氏那里没听她说完就止住了她:“贾太傅病倒不病倒关你小姐什么事儿?殿里现成的有轩国相、韩大夫,还有你爹侯爷,你们不老老实实在家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样子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芷兰心里着急,不禁眼里竟渗出泪花来:“娘!”
晁氏却看也不看她,只命令杏儿道:“跟你小姐回房里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以后,宫里的事,大人的事,不许你们再瞎掺和,没规没矩的,听到没有?”
杏儿朝晁氏行了个屈膝礼:“是,夫人。”然后转身对芷兰说:“大小姐,咱回房去吧。”
晁氏看着芷兰站在那里没有动静,又生气地甩了一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少调教!没的叫人笑话!都是给咱家侯爷宠的!等他回来再找你爷俩儿算帐!”芷兰噘着嘴,同杏儿一起回到房里,芷蕙一见二人那副样子,一旁偷笑。
芷兰斜了芷蕙,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死丫头,你还笑!”
芷蕙只得止住笑:“姐,刚才看你俩跑出去,就想叫住,谁知你俩跑得也太快,眨眼就叫不应了!”
“和着你也觉得咱不该去看那贾太傅?”
“不是该不该,是不妥。”
“那太傅,他为赈济梁国的百姓才操劳成那样的,看看他又如何不妥?”
“姐,咱知道你心疼他,说实话,妹妹这小心里也心疼那小王爷呢!可这种时候,咱去了那里没的碍眼不说,他跟前定有许多人在,你就算去看他一眼,能有什么用?”
“照你说,怎么才有用?”
“依妹妹的小见识,他这或许也是饿的!你想他见天价为小王爷操心的样子,身边又没有个可心的家人照顾,目下最要紧的是有一碗可口的家常饭,最好是一碗小米粥喝下去才好。”
芷兰点点头:“还是二妹心细,这一说倒提醒了我,姐这就去张罗。”转身对杏儿说:“你给我就在门口守着,但青儿和老爷一回来,立马告我。”
看着杏儿答应了走出跨院门。芷兰急匆匆又来到后院,到仓房那里找出仅存的一点稻谷,来到舂米的石臼和杵子那里,一个人就在后院忙活起来。
须臾,就听得大门口那里,杏儿一边跑一边叫起来:“大小姐,青儿回来了!”看着青儿走进后院,芷兰赶紧朝他问道:“侯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
“哎呀,真急死人了!”
“大小姐为什么着急?”
芷兰张嘴欲说又止,叹息一声。
还是杏儿知小姐心思,忙朝那青儿问:“听说太傅病了,是真的吗?现在可好些了?”
青儿看看芷兰,又看看杏儿,道:“哦,太傅今儿在宫门前,突然就晕倒了!”
杏儿睃一眼芷兰,小心道:“那郎中大夫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郎中大夫说不打紧的,只是这几天饭食没有跟上。”说毕偷偷望一眼芷兰的动静,有点诧异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舂米么?唤小厮来吧!”说了就要去唤人,杏儿上前止住他,给他使了个眼色,意为不可惊动旁人,青儿只得回来,一双袖子往上捋了捋,朝杏儿微微一笑,对芷兰道:“大小姐请回屋歇息,这里有青儿便可。”
须臾,侯府后院传出“咚咚咚”的舂米声。
青儿站在那里一下一下地提起杵棒,又重重地砸下,只一会儿功夫就大汗淋漓了!他索性脱去了上衣,光着膀着站在那里,手拎着衣服朝周围看了看,只有杏儿站在那里,只好将衣服交与杏儿:“劳驾杏儿姑娘。”
杏儿略显尴尬地两手抱着青儿的衣裳,闻到那衣服上的汗腥味儿,一时竟羞红了脸。
青儿暗自笑了一下,朝四周看看,见一整个后院都没什么人,大着胆子笑着说:“傻傻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杏儿一时很不自在的样子:“大小姐等米下锅呢!你还不快些!”
青儿诡谲地故做沉下脸来:“反正你站着也是站着,给来两句好听的,叫咱干着活儿也痛快些不是?”
杏儿不屑地:“你是谁呀!大小干点活儿还摆谱,没的还要叫人给你奏乐?”
“奏乐咱也不敢当,就把你平时嘴里总哼的那些小调儿给咱哼两句就好。”见杏儿仍不理他,只好自己嘴里念念有词,先自哼起来:“打一锤……来哼一声……来……”
杏儿听得他一边干活,一边断断续续地哼着小曲儿,又哽得慌,只得随着他那调调给他唱出来:“哼一声白米好翻身来,依儿哟呀儿哟来,三枝花儿开起来……”
芷兰着急地走过来,一见二人这样不禁佯咳了一声,朝杏儿道:“死丫头,你还有心唱,快拿舂好了的米下锅熬粥啊!”
青儿擦了一脸上汗,抬头对芷兰笑了笑:“大小姐有所不知了,舂米这种活,很累人的,但是累人的活计,就像这舂米,还有打夯,都是离不开歌子的,这样随着歌子一板一眼,人的劲儿才能调匀了,活儿做得好,也不觉得累。”
“好吧,杏儿,就给他唱。”芷兰没好气道,说毕只得陪那杏儿站在一旁,一边听着青儿一下一下地将杵子砸在石臼里,一边自己的耳边忽地也飞出一首童年时的歌谣:
“匡嘁,匡嘁,背着妞儿舂米。
舂米,捣米,妞儿长大淘米。
匡当,匡当,捣出米来熬汤……”
歌声中,芷兰的眼前出现一个小男孩,就在芷兰的面前跑来跑去,一会儿很像是刘揖……跑着跑着,一会儿又变成了贾谊的模样……不知不觉,芷兰的眼里竟也充满了泪水……
忽听得门仆在大门外叫道:“侯爷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