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见着这些,一想到自己师叔十七归命这件事儿越发没了兴致,撇开他们回自己小房间偷偷看书。
为何有人说庆俸观上有位顶年轻的小神仙?
因着这位小神仙推算世间阴阳没有不成的。廿三虽然贪玩游戏,但是天赋之高也是守灵人们心甘情愿叫他一声小师叔祖的原因。
得廿三者得天下,听上去好似一句无稽之谈。然则丞相沈宣为着这一句无稽之谈来到崤山找观主要人,这中间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斤两,大概也只有自己掂量了才能够心底有数儿。
廿三所学皆是自己偷着学。十七道人虽然名义上是廿三的师叔,教授一事却还是他来做,不过十七道人从来不教廿三推算命理。廿三没有那个天赋,自己面上也不肯去学,对奇门遁甲的东西却是学地比谁都快。算命不合适的人儿,阴阳五行,风水定位倒是一岁比一岁长了能耐。
他将自己大大咧咧搁置在桌案上的《奇门遁甲》拿起来就开始琢磨,一琢磨心里头越不是滋味。总归心底有事儿的人藏不住事儿,自然的也看不进去书。
将手中的书随意撇下,却格外注意窗外边动静,看到确实没人往自己这边打量,才走到房间桌底下,将桌子移开,自己站立在一块儿砖石前面连着比划了三个巴掌长度,手结阴阳印确定具体方位。
等到完全确定好了,这才取下他的小桃木钟馗剑,剑柄上挂着的双面小鼓被捏在手中,以防发出多余的声响,随后才拿着桃木剑剑尖儿撬开地板,露出地板下的木制机括来。
小道士存的这许多心思,将放东西的地方仍旧以奇门八卦的变化设置了底下存放东西的机括,不是他道门中人,没有一个能够解开。此后更是又将对应八卦奇门换成自己设置的暗语,世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为的是他师叔瞧见里边儿的东西打人。
里边儿是什么宝贝东西?
廿三解开了自己的木制机括,里边儿露出看起来已经破旧冗杂的书籍。
师叔十七道人不准他推算命理,庆俸观上下将这些书列为禁书。
他倒好,从《渊海子平》到《六壬大全》,从《三命通会》到《河洛理数》,种种当今推算命理珍本,没有一本缺失的,这些乃是廿三这些年在崤山山脚收集到的孤本。
不过,这许多年,小道士没有一本能够看明白的。
按理说,本来这阴阳奇门、五行变化,乃至命理推算本是一通百通的东西,偏生他奇门遁甲变化样样精通,唯有命理,连个门儿都入不得。
好似这全天下的奇人道士都可以知天命,唯有他廿三就不成似的。
他捣鼓了一会儿,想着怎么去推算师叔的命辰才好。捣鼓来捣鼓去,并未从中发现更多的玄机。总觉得自己跟买了几本儿盗版似的要丢了书,想了又想,终于是没有舍得,叠齐了仍旧放回了小格子底下,心中升起一阵挫败。
再一阵挫败,人已经走在了下崤山的路上。就师叔这件事儿,总该是有别的法子才对,实在不行,崤山山脚便只是陈关也多的是算命先生。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然则下得崤山也不忘了碎碎念:“老天爷,你最好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不然对得起我不给你泄露这许多天机么!”
守山人已经习惯了廿三小娃娃整日里的上蹿下跳,虽已近得午时,不应该再让人下山去,不过廿三这许多年早已经习惯,却仍旧放他下山去了。
淮江陈关江岸
小舟已停泊在边上,陈关百姓因着没有等到传说中的凌言七皇子,早就因为没耐心去了大半回家吃饭。
可怜一众大小官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头顶炎炎烈日,剩得好一阵抱怨。
也有人注意到了凌言等人的小木舟,凌言自船篷里一出来的狼狈模样,他们就知道这是个没下过水的旱鸭子,面有讥笑。
凌言自然顾不得旁人憋着笑的打量,就着江水稍稍整理了衣衫,再复向崤山望,本就隐在云海中的崤山更只剩个轮廓了。
打量完了崤山,这才将目光移到船家身上,秦庄拿出钱袋子就要自里边儿拿了付钱,凌言“倏”地一伸手就夺过来。
秦庄错没错愕凌言不知道,倒是凌言自己有点儿懵。
秦木头看着挺深沉一人啊,这武功莫不是不咋滴,银子还能这么就抢过来了?
来不及多想,他将钱袋子打开,抓出一把碎银子,看得秦庄似要动了杀心。
凌言瞧见秦庄神色,一阵后怕,最后抓着十几两碎银子的手,就如同学校食堂大妈打菜的手一般,抖啊抖的,痛定思痛地抖成了二两银子。
“船家神乎其技,请收下。”
凌言借花献佛,用着秦庄的银子自然也跟不要钱似的。
不过这次秦庄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止凌言,显然老者江心弄潮的确让人心服口服。
“好嘞——”
拿二两便收二两,船家也不推辞。
同船家道过别,两人这才转了身往陈关渡口走。
秦庄从还没有下船就开始注意岸上的状况,刚才刘二拐船上那些黑衣人必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不过到底光天化日又是人多势众,还有官府的人,这种情况下动凌言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果然,并没有发现在江上的那批人。
秦庄放下心来,他想那么多,不代表凌言也有这份觉悟。
陈关与朝安城,一在崤山南,一在崤山北,山水阴阳之间造就了两国人民不同的差异来。
朝安城的女子,生性多了种江南温柔,陈关女子又比朝安城的女人多上几分活泼热烈,不过淮江养出来的,必然都是一些大美人儿!
凌言才来这地方十多天,然而在靖国朝安城也见多了温柔可人的江南女子。总觉得小舟那一趟能躲掉其余势力追杀,又能够避开官府接送,看看陈关的女子,也是值了。
从一上岸起,集市上就出现了一个锦衣华服的浪荡公子。
不过,按照凌言不要脸的说法是,陈关的集市上多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秦庄尽可能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要带着凌言走。
他就不明白在小舟上折腾成那样的人,怎么还能够有这样的精力去随意打量街上行人。
凌言赶不上秦庄,索性就不追着秦庄赶。
吵吵闹闹这大半天,最后还不是要来找自己?他若是丢了,秦木头也没有办法去向靖国皇帝交代。
陈关,本就是青国商贸往来顶热闹的地方,凌言这样见山喜山见海喜海的大俗人,看上什么都能瞧上好几眼,陈关种种,不说美人,就是集市趣味也能多上好些兴致。
因着商贸关系,既下船出渡口,出来就必得经过集市。集市街巷打破了传统的固定区域模式。大街小巷,纵横相接,条条道道,商铺林立,饭馆住宿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就没下去过,反而越添越多。大至商行货运买卖,小至街边卖花总角,端的是一副人间烟火来。
人说崤山是庆俸观守灵人修行的清净地,那么庆俸观山下的陈关市集就是平常人的江湖。清净的地方不见是非,吵闹的江湖也可修行。陈关市集,本也是江湖众神群魔的交集所在。
秦庄只在前面带路,才刚耳边没有凌言想要买这买那的聒噪,再一转身,人就已经不见踪影。
躲过了秦庄,凌言才长舒一口气。
没有秦木头的陈关市集,他的浪荡自由显出本来面目。
有什么关系,左右秦木头也会找到自己。
他不记得自己穿过多少条小巷,又绕过多少条街道,最后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条五色杂陈的小巷来!
第一就是绝色。巷头连着巷尾,从红玉楼到得绿蜡馆,街边香粉缭绕了大半个街巷。
陈关市集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青楼只在晚上迎客,白日宣淫的除了陈关市集就只有朝安城市集。
青楼,在这里是作了合法买卖。淮江每日渡河人口成百上千,青楼就在市集,一来艰难的人家挣得养家糊口的用度,二来,船上劳累的水手们得到一点满足的慰贴。
因着这种种不成文的风俗,白日宣淫的青楼显出别致的韵味来。
朝安城民风较为收敛,不似陈关这般豪气,就算他们同样理解青楼这种地方的存在,然而青楼女子尚且多了些羞涩,没有陈关青楼女子的豪爽。陈关的青楼女子,给了钱云雨一场,便算相识过了的缘分,往后街边能认出来还同你笑骂打招呼,常常惹得一些自诩洁身自好的男人气红了脸不敢走这街巷。
两地差别一出来,还闹出一个顶有趣的现象。
陈关的男人渡江去朝安城找温柔妹子,朝安城的男人也渡江来陈关找热烈姐们儿。后来传到寻常百姓家里,两个渡口的女人,隔着江面你骂我我骂你,都指着对面说人青楼里的姑娘偷自家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