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一日,吾已足足等待了十年。”
祭坛下方,萧廉仰头闭目,重重吐出了胸中的闷气。
祭坛之上,一位面容俊美的男子手持巫杖,头戴法帽,对着眼前的石像低哑暗语。
随着巫咒的颂祷,祭坛四方逐渐起了风声,微微刮动了谟的巫袍。
谟的神情异常谨慎,与平日里的状态截然不同,他心中清楚,今日这化生复形之术,必须万无一失。
烈日当头,已是午时时分,谟抬头望了一眼东南天。
台下的众人随着仪式的庄严也愈发紧张,他们明白那座石像里封印着的女子,对城主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起。”
一阵气流的窜动,促使谟手中的光球缓缓升起,肉眼可见的是,那光球中束缚着一介婴孩,如于胎腹之中的蜷缩。
升至石像上方几尺处,悬浮不停,谟全神贯注盯着那兹裂,唯恐出现什么变故。
加以催势,兹裂绽开了青金色芒,将下方的石像笼罩其中。
谟心念一动,紧接着胸口处飘出一物,有如萌芽破土一般。
那是一团看似柔和实则暴戾的力量,以芒盏为载,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萧廉双眼微眯,知道那是何物,数月来的蝮虫矩灵之计,融合构成了阴淮殿内那株逐渐壮大的琉璃幻树。那芒盏光芒的渐强次弱,展现出那其中饱含的贪婪之意,就有如无数的蝮虫幼蛭全部蚕活于其中。
司泽目光如炬,注视着谟接下来的操作。
台上的巫者凌空划破了食指,将一滴精血融入了矩灵芒盏之中,这是实施化生复形之术必不可少的一项步骤。
待几瞬后,芒盏变得异常活跃,肆意抖动着就仿佛下一刻便会产生聚爆,将此处毁得一干二净。
谟极力控制着这股能量,催使着盏芒逐渐靠近石像。
谟的额头布满细汗,对于今日之计,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不安。
眼看着芒盏穿透兹裂所辐射出的波纹,距离石像仅剩数步之遥。
进行之间,谟的脉搏仿佛漏跳一拍,他暗暗道了声不好!
越至尾声,他对那矩灵芒盏的控制度就愈发低下,若执意持续下去,很可能会盏石俱毁!
“司泽,助我!”
谟惶恐地大喝一声,一张俊脸在此刻显得凌乱不已。司泽察觉出了谟所面临的难题,没有分毫犹豫,当即跳上了祭台,将体内真气灌输至谟的体内。
两位华洛城内的重臣,就这般在祭台上与眼前的芒盏僵持着,似乎有点骑虎难下,这是谟几月的精心策划以来都没能预料到的艰难。
萧廉眼帘微沉,右手往台上一指,缓中带疾。
自这一指之后,谟惊讶地发现,那芒盏顿时变得乖巧起来,逐渐能够被自己掌控。
他淡淡一笑,当即口中念起巫咒,手中动作不止,在一刻钟后,精准地将那道能量注入了那尊石像之中…
兹裂光芒消散,被谟收回,场面已趋于稳定。
“咔…咔啦——”
一阵石壁剥落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得投过目光,那座石像内的女子,终是露出了真容。
萧廉迈着沉重的步伐,徐步走上了祭台,而后直向着女子而去,在距女子三步之处,他停下了脚步。
女子的姿势仍旧如石化时那般,双手做祈祷状,微低着头,静静地闭着双眼。
一阵子后,男人犹豫着伸出了布满茧的手,表面看似镇定自若,可那止不住颤动的手却将其的心境暴露无遗。
他慢慢贴近了那袭如银河般流泻而下的黑色秀发,似乎处处都透露着不可思议……
……
“小橙子,你这个遁行丹还真是挺厉害的呢!”
阿芦望着手中的灰色圆丹,感受着先前的遁行术不可思议地呼叫。
夏侯澄点了点头,“确实,这还得多谢太隐仙人的帮助。”
“你们看。”世奚点醒一声,其余两人随之望去。
他们此时站立在一片极阔的幽闭石室内,而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座极大的人首蛇身的雕塑,与先前在赤丘村进行女娲祭典之时所见的祭祀雕塑形态相差无几,只是眼前的这一尊更加的宏大与壮观。
“这里是已经被荒废的女娲神殿,这个雕塑就是女娲神像了。”阿芦为二人解释道。
“怪不得,难怪此处荫蔽终不见日。”世奚点点头道。
夏侯澄沉吟着,“那就是说,我们来错地方了?”
阿芦摇了摇头并指着某处道,“不会,那边有一条通路,我们往上走出去,然后就离新的大殿不远啦。”
三人不再迟疑,沿着阿芦所说的通路走去,只是那通路亦是年久失修,途中布满了青苔与杂草,潮湿阴暗,夏侯澄因此险些滑倒。
几刻钟后,三人离开了旧殿,并朝着新殿而去。
途中阿芦向二人大致介绍了一番女娲神社内的信息,不一会几人便到了神社大门。
“此处守卫确是森严,不禁令人警醒严肃。”世奚看着大门入口处以及内里的过道两旁的人员戒守,提满了敬肃之意。
这里的人们无一例外均是女子,与赤丘村的境况有些相似,她们全都戴着蛇饰铃帽,手持蛇杖,足以见得族人对女娲神上至高的崇敬与信仰。
跨入了大门后,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道路两旁的族人纷纷对夏侯澄与世奚投去异样的目光,自那个时期之后,已有近百年无男子踏足过这女娲神社。
不过那些人并未当众指点或是窃语,想必是阿芦亲自带二人进入此地的原因,让她们没有过多怀疑。
“你们不要太紧张啦。”
阿芦察觉到身后二人略显僵硬的步伐与面部表情,出言示意两人放轻松。
“…嗯,阿芦妹妹,一会见到你师父,我们要不要注意些什么?有啥规矩没有?”夏侯澄拘谨地问。
阿芦摇了摇头,“你们别担心,师父人很好的,不会凶你们。”
(呃…说了和没说一样…)
夏侯澄无奈地叹了口气,仍是紧随着阿芦往前走。
而后又跨入了一道大门,内里便是神社的核心之处。
尔后愈往前,夏侯澄便愈显得不自然,似乎冥冥中有一股无形之力攥住了他的双足,鼓锤着不安的脉跳。
一刻钟后,三人面前站立着二位女子。
与其说是站立,倒不如称之为悬立,那两位女子似是足下生风,稳当地将其托立于浮莲之上。
左侧的女子名唤川雪,霓裳翩翩,有着细长的凤眉,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深邃,绰约多姿,曼妙非凡。
神殿正前方的白瑶则不然,浑身散发着清冷之意却不令人感冰寒,一双柳目似能洞悉天地宇宙,澄如秋水,寒似玄冰。一袭白衣委地,上绣月白蝴蝶,腰间珍珠做成的流苏发出泠泠之音,外罩一层雪白薄纱,映衬如雪之肤。
两人均散发着端庄与威严,这令夏侯澄与世奚更感谨迫,只不过那一股威压并不是来源于血脉或是不可抗力,而是二人发自内心的崇敬与不敢亵渎。
“师父!阿芦回来啦!”阿芦先喊出声。
“拜见二位大人!”
夏侯澄与世奚单膝拜见,阿芦则没那么多规矩。
殿前的女子于高处向下扫视了一番,发出了一道通透之音:
“二位请起。”
“多谢大人。”
这时二人才敢抬头,只不过在对上白瑶目光的一刹那,两人又不自觉地将头低下。
“…白瑶大人,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求您的。”夏侯澄欲直言挑明。
白瑶身形未动,答道:
“尔等此行的目的,吾已有所了解。”
“这…”
夏侯澄与世奚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开口说明,这白瑶却已经知道了?
似乎是察觉了两人的不解,白瑶解释道:
“吾徒阿芦生性泼动,此次唤其外出便是令其磨练心智,好于日后继任神女位职。吾徒的一举一动,吾若欲知,皆可尽收眼底,吾自然知晓其中缘由。”
夏侯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情便好说了。
“…白瑶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我们要前去华洛城复仇,晚辈能否恳请您,拒绝阿芦妹妹与我们同行?”
“小橙子你!”
闻言阿芦可是气坏了,这与先前他们说好的不一样,想不到夏侯澄一路哄骗着自己,表面是来恳求师父让自己一同前去,可到地方却变了卦。
没有理会一旁气急的阿芦,世奚拱手上前一步,“是啊,此一去必是危险重重,甚有性命之危,而阿芦姑娘身负重任,断不可因此出了差池,所以,还望大人恩准!”
“连世奚哥哥你也…”
阿芦险些便要落下泪来,原本自己能够继续在外的希望就已渺茫,再加上两人的如此劝说,想必师父定是铁了心地不让自己前去了…
阿芦颓丧着一张脸,此刻宛如遭到了莫大的背叛,她想帮助自己的朋友,十分的想。
白瑶沉默了许久,令人感觉空气都要凝固了。
“吾若不答应二位,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