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尸体，无一不是血色尽失，面目狰狞。
在这最后一刻，暮月拼尽了全身之力，既扫清了不分青红皂白的“义愤”山民，也护全了身旁浮任秋与女娃儿，令他们免受虎啸的迫害。
女娃儿还趴在父亲的身上啜泣不止，后者已然失血过多，再过不久便会毙命。
“霜儿…”
浮任秋轻唤一声，示意女娃儿抬头看着自己。
女娃儿带着满脸清泪，可怜兮兮地望向浮任秋。
“爹爹…我不要你死…”
浮任秋轻笑了笑，随后抬起一只手在女娃儿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
女娃儿感觉不到的是，那只温暖的大手上，传来了一道难以被察觉的灵力。
暮月自然发觉到了浮任秋正在催动灵力，只是不明白后者在做些什么。
“不要再动用灵力了…这只会让你更快…更快……”
话到一半暮月便再难开口往下说，她明白现在浮任秋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呵呵…咳！没事的…”
女娃儿在浮任秋手中的那道力量下，感到头脑开始晕眩，渐渐的，她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你…对霜儿做了什么？”暮月神色凝重道。
浮任秋平静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我将霜儿脑中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抹去了。”
“什！…唔！”
暮月强忍着撕心裂肺的伤痛，内心震惊非常。
“为什么要这么做？”
背部仍然不断在涌出鲜血，只是此时的浮任秋已没有任何在意伤势的样子，他看起来极为镇定平静，甚至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一丝解脱。
“我不想霜儿…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
说完这句话，浮任秋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暮月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内心五味杂陈。
浮任秋回忆起往日所发生的，“从霜儿出生之后，她就一直随着我们流离，她没法像别的小姑娘一样有一个安定的家…我一直很内疚，给了你们这样的生活…”
“今日霜儿亲眼目睹了这场灾祸，这必定会在她的心中种下恨种，那么她未来的人生…或许就毁于一旦了…”
“只有这样，在我死了之后，你带着霜儿回到妖界，不要向她提起有关于我的任何事情，然后再将她的身份恢复…这样…她就能…好好…成…长………………”
谁都意料不到，说完了这句，浮任秋当即便咽了气。
原本失血并不能让人立即死亡，可在这将死之际，浮任秋坚持着动用了体内仅存的灵力，加剧了身体的负荷。
暮月没有因此落泪，因为比起为浮任秋的逝世而悲痛，她有一件更为放不下的事。
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
浮任秋方才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能力能带着女儿回到妖界了。
暮月又何尝不是在自己最为虚弱的时刻，拼尽了所有？那一记虎啸送出之后，便预示着她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
她拖着残败的身躯，吃力地爬向了父女二人，然后撑开两只粗壮的双臂，将他们抱在了怀里。
……
一炷香后。
“…方才那一声彻天虎啸，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吧？”
“应是不错，你我终于寻到它了。”
山下两名身着长袍的青年，望着山上的某个方向，若有所思着。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走吧，你我兄弟二人快些完成任务，省得让那妖物跑了。”
“师兄说的是。”
兄弟二人快步上行，凭借着较好的身法，只过了两刻钟不到，便已能隐约的望见山洞口。
年岁稍长的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面色微搐。
“怎么了？师兄？”
定了定神，那师兄开口道：
“那洞内…气息波动有些不稳定。”
闻言，那名师弟也仔细感受了一番，而后脸色亦是犹豫惊异。
“嗯…有人的气息，也有妖的气息…”
师兄微微点头，而后下了决断：
“走吧，这是师门下达的要务，不论如何，你我都要进去一探。为了预防风险，你我改成慢步上前。”
“是！”
……
身旁的女娃儿已然苏醒，她困顿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
“娘…你怎么还没变回来呀…你不是说要变回来陪霜儿玩吗？”
望着眼前疑惑不已的女儿，暮月明白，浮任秋真的做到了他所说的。
伤口再一次传来撕裂的剧痛，暮月脸色煞白，但仍在奋力支撑着不表现出来。
“霜儿…如果以后娘不能陪着你了，你会怎么办？”
闻言，女娃儿立即表现了出一万个不乐意，“不可能，娘会一直陪着霜儿的！”
暮月忍着眼中的泪水，“娘是说…如果，那霜儿会怎么办？”
“是不是霜儿没有听话，娘不要霜儿了？”
暮月没有回答女娃儿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而又郑重地对她说道：
“霜儿，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你都一定要好好活着，明白吗？……答应娘。”
虽然不明白暮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女娃儿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嗯嗯！霜儿会听话的。”
“霜儿乖…”
“啊！娘…这里怎么这么多人…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女娃儿看着四周的景象，一张可爱的小脸惊讶不已。
“唔？这个人怎么离我们这么近？娘…我们离他远一点好不好…霜儿怕…”
暮月知道女儿指的是身旁浮任秋的尸体，但她不可将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女儿，否则就等于辜负了浮任秋的良苦用心…
“好…那我们靠里面一些。”
正当母女准备往山洞的更内侧挪移，洞口慢步走进了两个青年，他们身着道袍，一看便是有着不弱的修为。
“大胆妖徒！竟杀害了如此多的无辜之人！速速拿命来！”
看到了满地尸体，年岁稍晚的青年气愤地一步向前，催动自己的法宝罗盘，悬在了身前，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你们是谁！不要过来！”
女娃儿稚声一喝，然后不知是第几次护在了母亲身前。
见到眼前的女娃儿挺身而出，青年师弟突然犯了愁。
“师兄…你看这…”
那为首青年皱眉沉思了一会，而后平静地对女娃儿道：
“你的身上并无妖气，为何要护着那虎妖？”
女娃儿想也没想便道，“她是我娘！”
“……”
青年师弟对此还在犹豫不决，可那师兄已然走上前去。
轻轻一掌，将女娃儿轰退在地，毫无招架之力。
这师兄总是如此的果断，出手不带一丝淤泥。
“霜儿！你没事吧？！”
暮月焦急地大呼，却在这气血急躁之时，牵动了全身的经脉之痛。她痛苦地大口喘气，恨自己身负重伤而只能眼看着女儿受屈。
“竟是重伤？那倒也省去我兄弟二人不少力气了。”
青年师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今日的任务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若眼前的虎妖不曾受过伤，或许他兄弟二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让师弟待在原地不要动，而后自己拔出了鞘中之剑，直直地走向了暮月。
却见方才被击倒的女娃儿，带着满脸的倔强，奋力爬到了青年的脚下。
“求求你…不要杀我娘…求求你…”
女娃儿在被轻易地击退后才真正的明白，对于这两个强大的青年，自己根本没有保护好娘的能力，更不谈还手了。她只能祈盼着，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求饶而放过她们…
“让开。”
青年面露不悦，俯视着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女娃儿。
“霜儿求求你…放过娘吧…”
女娃还在求饶，却不知道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青年怒意四起，将脚下的女娃儿一脚甩开，后者也因此吃痛的痛呼一声。
暮月望着自己的女儿饱守欺辱，泪水终于从脸颊滑下。她想动，哪怕只能轻轻地拍动青年的衣角，她也迫切地想动！
而在下一瞬，她就连多呼吸一刻钟的权利，都被残忍的剥夺了。
一剑，刺入了心脏。
精准，无情。
再后，青年收回了长剑，面无表情地退开。
“娘——！！！！”
女娃儿见状如疯了一般地爬到了暮月身边，她的精神似乎因此产生了错乱，跪着瞪大双眼，手脚无措，颤栗不已。
暮月望着自己的女儿，嘴唇极其艰难地动着，最终吐出了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与浮任秋如出一辙，话音落下，一切尽归尘土。
女娃儿痛哭着扑倒在那只母虎身上，想要感受来自母亲的最后一丝暖意，却发现怀中的触感正不断消失。
暮月的躯体，在女娃儿以及两个青年的注视下，逐渐化散成了众多的细小碎片，它们缓缓朝着四周飘动着，成为了凌空之中的晶体尘埃，一丝…一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