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浮任秋走远了,山洞之中方才有了些较大的动静。
一股如细丝状的紫色雾气向四周化散开来,在这之后,洞中不再是先前两人的模样。
女娃儿静静地望着身旁的母亲,纯真可爱的双眸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娘,你怎么变样子了?霜儿喜欢你刚刚的样子…”
女娃儿扑闪扑闪着双眼,想要从母亲的口中得到答案。
放眼望去,此时的暮月已然不再是人形。此刻她有着茁壮的四肢,尖利无比的爪牙,以及那满身的黑色斑纹。
这俨然便是一只成年雄壮的母虎,与先前那柔情似水的暮月根本判若两人。
只是…她难以再表现得那么自如,腹部那一块如碗大而极深的伤口不允许她再说谎。
暮月躺在草床上,半闭着双眸,模样显得有一丝虚弱。这是早时在余拔族内所受的伤,由于出手者身怀至纯清气,此伤对暮月的妖体损害极大且不易医治…
她静静回忆着当时浮任秋带着自己回到族内,想要让族中长者承认这段情缘,但终被驳回的往事,心中难过不已…
腹部泛着淡淡荧光,阻止着血液的过多流失,暮月必须养护好筋脉,否则再有不慎,她便会一命呜呼。
“霜儿…娘有些累就变回来休息一会儿,等娘休息好了,再变成人陪你玩好不好?”虽为虎身,暮月仍旧以人言与女娃儿交谈。
话音刚落,身旁的女娃儿却突然揉起了双眼,哭了出来:
“呜呜呜——娘骗人!娘一定很痛!呜呜呜——”
原来女娃儿到现在才第一次发现了母亲的伤势,在这之前,暮月从来都是选择强忍而绝不让女儿发觉,可是今日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了。
“乖女儿…娘不痛,只要霜儿给娘哼个曲儿,娘听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闻言,女娃儿当即止住了哭啼,脸上布满了认真。
“好,霜儿给娘哼曲儿。”
终于,暮月安心地合上了眼,平静地休息着,减少体力的损耗。
“鱼儿鱼儿大步走……走过小山走土丘……伸出一只大胳膊……花猫见了快快溜……”
女娃儿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让这一个小段在稚嫩的童声之中显得更为纯真,以及彰显了那本属于童年中的无邪心性。
这是浮任秋曾经为了哄女娃儿入睡的小曲,后者也曾好奇地问道,鱼儿为什么能大步走?它又是怎么伸出大胳膊的?花猫为什么不吃鱼儿而是快快地溜走了呢?
当然,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浮任秋编这首小曲的目的便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某一天能够察觉更多事物的本质,明白有时命运的枷锁并非牢不可破,就有如他对世人认可他与暮月的情感的希冀,他正不断努力着冲破枷锁…
女娃儿总是会带着自己小小而充满童真的疑惑进入梦乡,原是父亲为女儿哄睡的小曲段,今日她却唱给自己的母亲听…
“鱼儿鱼儿大步走……走过小山走土丘……伸出一只大胳膊……花猫见了快快溜……”
女娃儿重复唱着小曲段,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真的快些好起来。
直至唱到第五遍时,女娃儿突然止住了声音。
暮月略感疑惑,不由得询问起女儿缘由。
只见女娃儿伸手指了指洞外方向,并说道:
“娘,外面有人在看我们。”
暮月当即提起了万分警惕,望向了洞外。她明白自己女儿的体质,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力。
“吼——!!!”
暮月忍着伤痛对着洞外发出一声极为凶残的虎啸,那浩大声势足以令人双腿发颤,失魂落魄。
而后,洞外之人在听到这声虎啸后亦是立马做出了反应。
“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洞外的中年男子被吓得惊慌失措,丢掉了背上装满木材的箩筐,脚步踉跄地向山下江陵的方向逃去,途中几次摔倒着地,险些从山坡上一路滚下。
暮月猜测该男子望向洞内实属无意,他只是个砍柴路过的普通人,一时听到了洞内的动静而好奇观望,并无其它恶意。
……
一道虹光划过天际,直向着这座大山飞来。
山虽高,却无云雾阻隔,山巅之上有一平地,虹光终在此处停下。
来人盘膝而坐,一捋长须,俯瞰山下芸芸,不时饮下一口美酒,借着山高风清,仙骨傲然。
……
半个时辰后。
浮任秋手提一袋食粮,急匆匆地赶向山洞。
到了目的地,他随手将采购来的东西一放,便迅速来到了妻女的面前。
“快,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有一众山民正在向我们这里赶来!”
浮任秋神色惊慌,显然他口中所说的山民来意不善。
“该不会是…”
暮月虽察觉到浮任秋回来,却没能及时恢复了人形,不过眼下他们已来不及顾上暮月的伤势。此刻她深锁着眉头,回想着不久前那个向洞内窥探的山民…
“走吧,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
浮任秋将暮月扶起,然后拉着女娃儿的小手,往洞外跑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待他们刚要跑出山洞,山坡上却传来的人声:
“快快快,跟上!那孽畜就在上面的山洞里!”
紧接着一大串杂乱的脚步声逼近,这让浮任秋的脸上写上了一抹绝望。
三人缓缓退后至洞内,他们仿佛已然穷途末路,只得眼看着那众人越来越近。
“就是它!大家快打死那孽畜!”
人群之中又传来了那道人声,暮月放眼望去,果不其然,那人便是半个时辰前落荒而逃的那个山民。
“老张,这儿怎么还有一个男人?你不是说只有一个女娃儿吗?”另一人疑惑地问方才出声的老张。
那老张面露犹色,不一会又正气凛然,“没准这男的是刚刚被孽畜抓到的!我们赶快动手,救出他俩!”
“慢着!”
浮任秋大喝一声,一时制止了急迫上前的众人。
“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们一家三人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山民们面面相觑,这男子与这女娃儿,竟和那只畜生是一家人?
原以为这些人会就此打住,可人群之中竟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我有一点修为,我能感觉到,这山洞里有妖气!那只畜生一定就是只虎妖!”
此话一出,山民们顿时心惊,而后他们又仗着人多势众,渐渐提起了勇气。
“看来这男的也是被妖物迷惑了!”
“要不是老张带着咱们抄近路,这两人怕是早就被妖怪吃了吧!”
“还说那么多干什么!赶快除妖救人啊!”
事已至此,浮任秋心中明白再多的辩解已无用,他们已认定了自己是被迷惑,对于暮月他们必然是非杀不可。
“不许你们伤害娘!”
稚嫩的童声传入众人耳畔,女娃儿张开弱小的双臂挡护在暮月的面前,显得那么的坚强又无助。
“霜儿!退后!”
浮任秋再一次将母女两人护在了身后,就如往昔在山风涧一般。
“原来这女娃是这妖怪生的啊!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张闻言顺势说道。
“大家别愣着了!动手吧!”
这一次,众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有锄头,有菜刀,还有各式各样的用具。
眼看着山民们不断逼近,浮任秋赶忙催动灵力,就如往常阻挡那些修道之人一样。
然而双拳总归敌不过四手,浮任秋拼死支撑了一刻钟,甚至伤害了数名山民,也没能阻挡这些人的“嫉恶如仇”。
先前那名声称有一定修为的山民已经悄然接近了负伤的暮月,举起了手中之剑,他是这么多人中唯一配有佩剑的山民。
“暮月!”
浮任秋心慌意乱,赶忙回身打出一记灵气瞬爆击落了将要刺中暮月的剑身。
而在他转身看顾暮月的同时,后方的山民见势上前,老张将他的三钉铲戟捅向了浮任秋的后背…
“呃——”
浮任秋一声闷哼,脸色煞白。
后背传来了难以忍受的痛楚,一股又一股的鲜血如决堤般倾泻而出,他的身体仿佛在此刻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向下倒去。
“爹——!!!”
女娃儿痛彻心扉,扑倒在浮任秋的躯体上,泪水止不住的流。
正当山民们打算更进一步,想要诛杀暮月的时候,那躺在地上原是虚弱不已的母虎,突然提起了全身的妖力。
“吼——!!!!!!!!!”
一记虎啸山林,其势可令山石崩碎,令古木断塌,更令人脾胆俱裂,肝肠寸断…
……
感受着山体的剧烈动摇,山巅上的老者骤地睁开了双眼,敏锐地捕捉着山下方的所有动静。
“……”
一会后,他重新阖上了双眼,就如无事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