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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梦山

随着中年女人的噩梦崩碎,夏彦脚下一空,亘古的黑暗伴随着无尽的坠落感向他涌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于飘渺的宇宙之中,下一站在哪里,他完全不知道。

“愚蠢的人类,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你有没有想过,当她在幻梦之中感受过如此真切的酒池肉林、金山银海之后,还能毫无抱怨的回到现世里去吗?恐怕她以后会更加对这个梦境产生依赖的吧?贪欲加身,是身如焰,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飘忽的声音无序的从四面八方涌入夏彦的耳朵,有时细弱蚊蝇,忽高忽低,有时又重叠着扭曲电波似的转音,如海潮叠浪、如静水流深,森冷鬼气扑面而来!

“不用故弄玄虚,人类身上本就带着各种七情六欲,按你的心意,他们都该死的话,整个地球倒是减负不少,可是,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一切好的,不好的,光明的、黑暗的,都是构成这个宇宙的基本元素,不是你能够强加干涉的!”

“是吗?你怕是忘了‘大墟之界’的教训了吧?”

夏彦蓦地一惊!

“不必惊讶,你现在身处我的领域里,那点小秘密我还是能够看得到的。”

大墟之界的事,夏彦从来没跟第二个人交谈过,那是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像一枚阴阳鱼,阴阳交替往复循环,如果一方的力量太过强大,这个平衡就将被打破,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便会觉醒于世界各地,圣经中的天启,便会在某个时间段彻底开启!

“所以啊,我是替这个世界清理垃圾,何错之有?”

夏彦愣住了,他明知道这是歪理,是邪说,但是自己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反驳!

“别试图钻牛角尖了,你心里一定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不对?”

鬼气森森的音调反复冲击着夏彦的颅脑,就在这时,他突然明白了苏老所说的那句话——‘不要向恶魔妥协,即使你借助恶魔的力量战胜了邪恶,那也只是恶魔的胜利!’他极度恐慌起来,如果他现在站在正义的角度解决了梦貘,以后,依赖恶魔力量变得更强大的自己,在一次次交换某种未可知的东西之后,一点点被恶魔的思考方式所侵染,最终恐怕也会落得跟梦貘一样的下场!

会有更强大的人手握刀剑斩向自己的头颅!

夏彦冷汗涔涔,那个鬼气森森的声音不知在何时从他的耳畔消失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落入了其他人的噩梦之中。

总之,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窘境,大不了以后严格控制那股力量的使用次数。夏彦死命地摇了摇头,噩梦的场景一点点在他的脚下铺开。

他的脚下是一片由奇异土壤所构成的荒山,寸草不生,从山顶至山脚,尽数放置着类似骨灰坛的东西,上面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字迹,数量惊人,几乎没有让他落脚的地方。

“这是谁的梦境,简直太诡异了!”

夏彦虽然经常做噩梦,但是这样宏大却又虚幻缥缈的噩梦,他好像没有做过(即使做过怕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虽然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让夏彦感到不适,但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座堆满了骨灰坛的荒山,除了给他一种死寂荒凉的感觉,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近乎凝实的巨大哀伤,这些哀伤,就像附着在他皮肤上的水气,虽然冰冷,但并不刺骨。

凄恻的阴风从山腰的位置徐徐巻落,夏彦本不知该如何下脚,但是,冥冥中就是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他,使他亦步亦趋的往山顶的位置移步而去,还没走出几步,便有着更多的骨灰坛从天而降,就像漫天飞絮般砸落进奇异的土里,安家落户,整座山不堪重负的颤动了数次,最后好不容易才趋于平稳。

“怎么回事?”夏彦似乎听到了山的抽泣声!

咔嚓~咔嚓~

抽泣声过后,又从山顶的位置传来某种撕咬声,天顶被一层暗红色的云蔼遮住了,于支离破碎的红芒之中,夏彦突然看到山顶之上,背向坐着一个身材纤弱的男孩,他的背影,像极了公园一角所看到的那个男孩!

“你终究还是来了……”

男孩说话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稚嫩,但语调却低沉得老气横秋,好像这具身躯已然饱经世事风霜的洗礼。

“是你?”

“很意外吗?”

“这是困扰着你的噩梦?”

“不,做梦这种事情,我早就将它摒弃了,毫不真实,有时还会让人带着幻想。”

夏彦不自觉的按在刀柄上,令他奇怪的是,平时他的第一习惯是拔枪,而这次……

“既然不是你的梦境,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小男孩转过身,漆黑的瞳孔竟让夏彦想到了千叶凌!

“我自然是来阻止梦貘的!”

“了解,那我们倒不能成为同一战线上的人了,我刚好是来保护它的。”小男孩光着脚丫,用力踩碎了一个厚实的骨灰坛,只见如幻灯片般连续播放的画面缓缓上升,最后落到了小男孩的手里。

难道这些骨灰坛里装着的,全是梦,各种各样的噩梦?

夏彦惊骇莫名,这样一种惊人的数量,用垃圾中转站来比喻确实不够准确。

“现在知道这里是谁的噩梦了吧?”小男孩将手中的梦境捏碎,面无表情。

夏彦略微思考片刻,能够埋葬着如此多噩梦的梦境,除了梦貘之外,还能有谁?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这些坛子里装着的都是人类的噩梦,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人类无法放下的执念所幻化而成,梦貘它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在它内心深处酿造出这样一个梦境——严重超载的噩梦数量!”

“这里,就是‘梦之山脊’,说到底啊,人类不过是渺小而又贪婪的生物,他们有意或无意的将内心深处无法排遣的伤痛、欲望、嗔怒,转化为‘噩梦’,然后希望这只名叫梦貘的家伙能够将噩梦带走,以此换取暂时的慰藉,呵呵,”小男孩忽然咧开了苍青色的嘴唇继续冷笑道:“可怜啊,他们自欺欺人的以为噩梦被带走被吞噬之后,那些伤痛、欲望、嗔怒的记忆就会随之溃散,白天恍若无事的苟活于世,到了深夜,噩梦还是如约而至!他们反而会冲着梦貘嚎叫、嚷嚷——‘他妈的,快来吃掉我的梦境’啊喂!”

夏彦本想说些什么来回应,但他发现任何词汇都是苍白无力的,你所认为的正义,只是你认为而已……

“无话可说对吧?这样一个可怜的家伙,如果我不来保护它,你的刀刃就会砍下它的脑袋,没错吧?那我倒要问一问了,凭什么?”小男孩咄咄逼人的拔出了斜插入‘梦之山脊’顶端的长刀!

等等,夏彦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叫做松井木贵的老头子,为何会设置一个半夜三点的闹铃,难道不就是为了抵御噩梦来袭吗?为了不让那悲戚的噩梦左右自己,他不是已经开始尝试了吗?化解所有悲痛的最好方法就是时间,老头子不是已经在尝试了吗?看看那紧锁的大门、慢慢被清理掉的遗物

、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并不是所有人都无法面对苦痛,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回避苦痛化作的噩梦啊!

即使有个过程,也不应该擅作主张将其杀害的吧?那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小鬼,我险些被你带偏了呢,”夏彦扭了扭肩膀,接着说道:“你告诉我,如果这是梦貘的梦境,那么为什么它没有消失、它不是梦貘吗,连自己的噩梦都无法吞噬?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吧,连这只梦貘都在和自己的噩梦负隅顽抗,你凭什么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它,甚至左右它杀人呢?说到底,是你这个人活得太不自信了,人类的确是奇怪的生物,或许比起大多数生物来说,人类没有高大的体型、没有速度上的优势、没有百毒不侵的躯体、可是啊,他们自从呱呱坠地之后,便有了一种觉悟,那便是坚强的活下去!”

夏彦吐字极快,试图以这种方式坚定自己的立场,与此同时,他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说是保护什么梦貘,其实不过是为了操纵它掠杀那些他认为该死的人而已!

既然这样的话,只能用刀剑讲话了!夏彦想到这里,随即拔出了太刀!

“随你怎么想了,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耍嘴皮子的,你如果认为一切跟我有关系的话,那就好办了,既非同道,那就是死敌!”

小男孩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山顶,天际彤云翻滚,宛如火山爆发!夏彦的呼吸也在瞬间变得炽热,小男孩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好,既非同道,那便是死敌了,可就在这时,他的颅脑内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画面——漫天繁星,深邃如玄武岩的山顶,咆哮着的巨大魔物被玄青色的铁链锁住了四肢和喉咙,如人类一样的殷红血液顺着魔物的额间滑落,它的咆哮声里带着无尽的悲戚,众人拔剑,刀光如九天银河泄落,还未等到可怖的剑技轰击而出,魔物便闭上了双眼。

真是可悲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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