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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救赎

公园一角

夜色深沉如水,白日里颇为喧哗的公园里,早已安静下来,褪色的滑梯之上坐着一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蜘蛛已经开始收割,大大小小的蚊蚋在铺开的大网上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挣脱,而最后,它们尽数成为一个小小的白色丝线球,挣脱?

无法挣脱!

昏暝的灯光斜照在那个人的侧脸上,如同反射着光的镜子,苍白、憔悴,一脸倦容,可他的模样相当清秀,是个不到10岁的男孩子,他光着脚丫,将头藏进膝盖里,不知为何,他的这副姿态,会让人感觉是有千斤重量压在他那孱弱的肩膀上,他终于眉眼一皱,昏黄的灯光闪烁了数次,随之冒出电火花——熄灭。

一股焦臭味迅速弥漫在整个清冽的空气之中。

“嘿,小鬼,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小孩儿仍是把头藏进膝盖里,丝毫没有理会身旁穿着保管员制服的巡夜人。

“一定是考试考砸了吧?嘿,小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躲进公园里,但是我选的位置可比你高明多啦,呐,看到那边的‘管道历险’了吗,那里面受不着风,淋不着雨,即使大人寻来,也休想找到呐。”巡夜人没有拧开手电,像是对这个地方早已了如指掌,又或者是怕有人注意到这里有光。

小孩儿把头藏得更深了。

“大叔不是要劝你回家,放心吧。”他抽出一支烟,然后故意挪到了下风口的位置,生怕烟味会飘到小孩儿的面前,“小鬼,从你坐的位置,刚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月亮哦。”

小男孩儿缓缓抬头,月色伴着瑟瑟秋风,掀起他那额间的枯黄头发,不知为何,从巡夜人这个位置看过去,那小鬼竟像是饱经风霜的老叟。

“有什么可看的呢?月下的世界难道就不肮脏?就不充满污秽了吗?”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空洞得像是让一名失聪患者念诵一片感人至深的散文。

巡夜人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奇怪的话,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附和。

“为什么人类总是那么贪婪,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据为己有,那些弱者就该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泣吗?”

“人呐,之所以向往美好,有时恰恰是因为不可得,所以那些东西、那些人才会一直美好下去,其实并不一定就要去占有的。”巡夜人想起了他刚结婚不久的前女友,如果把她比作美好的事物,恰如其分吧?

“大叔,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小男孩缓缓转过头来,眸子深邃得宛如黑洞!

“嗯,大概吧。”巡夜人想要拼命掩饰语气中的无奈,可是,在那样一双黑瞳之下,他竟然连声调都变得颤抖起来!

“大人的世界真是充满虚伪啊。”小男孩默然起身,也不见他如何从滑梯上下来的,就在巡夜人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你究竟是谁?”巡夜人的声线已经完全被恐惧压制,声若蚊蝇。

“我?我不就是个孩子么?”小男孩不停往前移动,步步紧逼!

巡夜人此时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连最基本的语言能力都丧失殆尽,他颤抖着抽出防身手电,护在身前。

“怎么?小孩子你也怕?刚才不是还一直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吗?怎么了?”小男孩咄咄逼人,巡夜人身后是高大的墙壁,已退无可退!

“大叔,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对,没有退路了……”巡夜人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就像是长期吃辛辣物之后引起的嘶哑!

“那么,你是要继续当个废物呢,还是不择手段的把你失去的东西,夺回来?”小男孩的声音越变越尖锐,黑色瞳孔就像一面镜子,上面印着巡夜人阴沉的脸。

巡夜人如获新生般的离开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怪,男孩又坐回滑梯,将身子藏进暗夜,那里,才有他想要的温暖。

……

满是旧物的水潭上展开了一场力量与技巧的角逐。

夏彦起初以为是孩童抓住了竹竿的另一头,随即发力,可任凭他如何使力,水潭里的东西就是纹丝不动,就像钓鱼的时候,鱼钩挂在大石头缝隙之中的感觉,这还不算完,他明显感觉对面在自己稍稍松懈下来的时候,仍在不断使力,似乎想连同他一道拉下去!

这根本不是一个孩童应该有的重量吧!

由于竹竿是突然被拽住的,夏彦几乎没有讨到任何便宜,他现在是一手紧抓竹竿,另一只手将太刀死死刺入泥土之中来增大阻力,饶是如此,竹竿仍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手掌,与此同时,中年女人的欲望在潭水中翻滚得越发猛烈,就在夏彦想要撤开手的时候,一张被泡得发胀的女人的面部如同鲤鱼般跃出水面!

“我靠!什么东西!”

只见女人悲戚的朝夏彦嚷嚷道:“救救我!我的身体沉入了水底,死活也游不起来!”

夏彦这才注意到,这个面相扭曲的女人,竟然和现世里的中年妇女极为相像!

“你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夏彦目瞪口呆的看着惨白、拉扯成面条似的脖子上挂着的面部,保险起见,他再次问了一遍。

“你不就是来救我的嘛?赶紧的呀!我快淹死了!”一张丑陋的脸上满是脂肪,浑黑的油脂不断从她那肿胀的面部疯狂渗出,实在是令人作呕。

这样的语气登时让夏彦无名火起,好像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凭什么?

“你救不了她的,放弃吧。”

低沉的声音似乎顺着风飘进了夏彦耳朵,那个女人却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疯狂摇晃着脑袋,试图吸入更多的氧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彦在这个过程中,起码有三到四次想到过放弃,这种女人确实可恶,令人讨厌,但她还远没有达到不可饶恕、非死不可的状态。

“她已经爬不起来了啊……”

话音刚落,水面登时变作一片透明之色,所有的欲望如巨龙吸水般归位!在这一瞬间,夏彦终于看清楚为什么没办法将中年妇女从水中拽出来了——她的身上,早已被沉重不堪的欲望之山给死死压住,她让夏彦救她的同时,手中却紧紧环抱着幻象编织而成的酒池肉林、金山银海!

“欲望缠身,没得救了……”

“你就是梦貘?”夏彦举目四望、竖耳倾听,仍旧没办法分辨声音的来源。

“你在胡喊些什么,快救我……”

浮肿的面皮几乎快要脱离她的面骨,脖子上扭曲的褶皱渗满了血珠!

无数个声音在夏彦耳畔叫嚣道——让她死吧,欲望已经将她彻底压垮,即使她能够回去,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而已……

砰!

一记枪响登时惊飞了林中栖息的鸟,四周充斥着扑簌翅膀的响动,涌动着的湖面混入了巴拉贝鲁姆弹之中的物质,稍稍缓和了下来,幻象也在顷刻间如碎裂的镜子般化作漫天荧光消失于层林之中,同时,夏彦感觉竹竿上的力道终于松弛了下去,随后一使力,便将身体扭曲的中年女人拉上了岸。

“我的黄金、房子、珠宝!”女人摊倒在软和的地面之上,状若癫狂,那些触手可及的宝贝和她失之交臂,简直让她方寸大乱,随即她又把整个上半身探入水里,可是,水底除了她自己的倒影之外,再别无他物!

“不不不,我不要这种人生,我要的是钱!”

真是可怕的人类!夏彦知道自己无论如何的巧舌如簧也无法劝她回头,于是心灰意懒的往来时的路走,幻境没有消失,就意味着中年妇女的幻梦也就没有醒来,在路过妇女身侧时,他实在很不想看到那张充满贪欲的脸,小小的犹豫了两秒,他索性举起枪托便往妇女的脖颈处砸去,当然,这是为了让她彻底脱离噩梦,以免再度被梦貘盯上……

松井贵木的房间里满是熏香和喷雾交杂起来的奇怪味道,吕夜岚一边护持着阵法,一边往床上杀猪般嚎叫的女人看去,她脸上的痛苦越发明显,却显然不是那种因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抓挠拖拽表情。

“看来师弟成功了,只不过,这个女人在执着着什么,似乎仍不愿醒来。”吕夜岚拄着刀,靠在冰冷的壁间,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的在消散,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是在他听起来,却格外刺耳。

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时针每走一格子,对两人来说,受害者便会呈不停增长的趋势,而时间如果到达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的话,大部分人便会进入熟睡之中,噩梦更会以几何状态暴增!所以,吕夜岚虽然说了自己可以坚持到早上七点,但并不代表他希望拖到最后一秒才解决问题。

吕夜岚架着刀,冷光吞吐在梦貘香炉之上,整个卧室,恍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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