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意的话,会死的哦!”执拿着小太刀的小男孩瞬息而至,夏彦刚刚回过神,便觉左臂一凉,薄如蝉翼的锋刃轻易划开了他的皮肉!
本该坠地的血液以极其诡异的姿态往天顶的方向流去,夏彦执刀后退数步,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变成万丈深渊,数之不尽的白色斑点汇成河流,奔涌不息。
“这只是见面礼,下一刀恐怕就不会落在你的手臂上了!”小男孩双手举刀过头,刀刃向上,而刀尖对准了夏彦,这一执刀方式被称为右上段构,完全是放弃防守的意思,一般情况下,只有对自己的剑术有着十足的把握,才会采取这一执刀方式!
一刀流·独妙剑!
没有任何花哨的刀芒宛如一道内敛着辉光的急电,倏忽而至,夏彦以往所见的一刀流乃是千叶周作所创,而早在战国时期,便有伊藤一刀斋,追根溯源的话,北辰一刀流还要称其老祖宗,在兵荒马乱的战国时期,剑技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夺人性命,因此,论狠辣程度来说,伊藤所创立的一刀流更在北辰一刀流之上!
夏彦的脑子里急速运转着,形势很清楚,小男孩自上而下的攻击基本上都会斩落在自己胸口以上,只要用太刀格挡这些位置,必定可以破坏他的招式,他顺势又拔出第二把太刀,一纵一横间组合成了十字架形的防护!
可是,夏彦完全曲解了独妙剑,刺向自己的刀尖宛如黑夜里笔直射出的电光,而那道光只是刀尖的点,小男孩不是要斩击,而就是要以那个点,破开夏彦看似毫无破绽的‘面’!
以点破面!
他的瞳孔极度放大,刀尖将之映作雪白之色,夏彦的表情满是震惊,身体却又僵直得像是朽木,眼看着刀尖就要落在自己瞳孔之上时,他脚下站立的奇异泥土瞬间下陷,原本令他相当讨厌的坠落感,反而在这时救了他的命!
“啧啧啧,希望你的命可以一直这么好下去。”小男孩蹲在塌陷下去的泥土上方,朝着越来越飘忽的影子挥了挥手。
……
没有一丝杂质的黑,深邃得令人感到不安。夏彦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只得任由着一股奇异的力道托着,徐徐降落。他的左边眸子依旧映着刺目的光线,毫无疑问,那是独妙剑残留的光影,想到这里,他一阵后怕,全身的肾上腺素直往颅脑里钻。如果可以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的话,那一定是因为梦貘在暗中援手,但夏彦完全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救自己。
或许自己刚才的推测完全正确,梦貘就是被小男孩的力量所左右了,所以才要拼命反抗,而救出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希望借助自己的力量反抗,夏彦如是想着,不一会儿,他便见到了一丝晦暗的光线,与此同时,微尘也开始肆意卷舞起伏。
又是下一个噩梦。
光线是从一部老旧彩色电视机里发射过来的,满是黑白雪花点的荧幕里发出没有节目信号的刺耳噪音,周遭昏暗得只能看见一些极其朦胧的影子,比如落地窗帘的褶皱、摇晃却并未开着的吊灯、散落一地的玩具模型、最醒目也是最清晰的,大概就是电视机上方摆放的小熊布偶。
“看样子有点像是某个家庭的客厅,而且家里有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父母的感情可能不太好,所以房间显得相当压抑。”夏彦暂时只能推测出这么多,不消片刻,他的身前出现了一条破旧的沙发,看样子不超过十岁的男孩正瘫倒在沙发上,用遥控器胡乱切换着频道。
片刻过后,眼睛像是稍微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一些刚才无法看清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在他面前呈现出来。
绿色的数字在右上方缓缓律动变化,黑白色的麻点让夏彦感觉是一副运动着的抽象画,它们看似毫无规律的互相挤压着,就像漂浮在空气里分分合合的分子,最后在一系列化学变化中组成某一种神奇的元素。
夏彦走到那个男孩的右前方,而那个男孩像是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呆滞,右边脸上仿佛还挂着浅红色的手掌印,嘴角微微红肿,大概,这就是他呆滞、闷闷不乐的原因。吃剩下的薯片袋子被胡乱扔进了垃圾桶,桶子里除了薯片包装袋,还有一些被撕碎了的练习本,一些碎屑从镂空的桶里散落出来。
一些歪七扭八的字体,像蛇一样匍匐在黑色横线上,翘起的脑袋仿佛随时都会吞噬批阅者的视线。夏彦猜测,大概是这个男孩的字写得太过潦草,所以被家长怒骂责罚一番、甚至撕碎了他的家庭作业之后,又跑去上班,额,当然也有可能是花天酒地去了。
夏彦是无法体会这种痛苦的,毕竟坏小孩也有坏小孩的好处,他的童年时光几乎都贡献在了小霸王上,那时候,盗版卡带满天飞,一个超级玛丽就已经足以让他窝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了,没有人打搅、没有人喝斥、肚子饿了随便下楼啃两个狗不理包子,旭日初升到日落黄昏,时间就像流水一样飞逝,他乐得享受这样简单的生活,以至于后来有人对他说,他是个孤独的小孩的时候,他自己竟愣了半天,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孤独?他自嘲的一笑,又把目光转回了男孩身上。
男孩身前有一张中间略有些塌陷下去的桌案,上面摆放着一叠绘画纸,最上面一张的四角因为空气湿度的原因有些微微上翘,胡乱丢弃的水彩画笔连盖子都找不着了,借着荧幕的光,夏彦慢慢看清楚了画上的内容——白色画纸的顶端,是一片几乎将画纸侵透的黑墨,电光从黑云里咆哮似的狂奔出来,雨点是黑色的,东倒西歪的树也是黑色的,支起的雨伞是黑色的,高墙是黑色的,溅起的泥浆是黑色,行色匆匆的背影也是黑色!
夏彦暗暗心惊,咋一看倒是没什么,细看之下,发现画纸边角翘起的弧度刚好像一只椭圆形的眼睛,而透过这只眼睛,看到的所有的事物,都是黑色的!
回过头来的时候,夏彦蓦地发现,男孩消失了,但很快他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吸收了湿气之后有些膨胀的木料挤压着楔口发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但是男孩好像根本没有恐惧的概念,好像黑暗早就跟他融为一体,黑暗,就是他的温床,是他儿时的襁褓。
他手里拿着一本A4纸般大小的漫画,封面隐约透着飞溅的红点,由于这间屋子的灯坏了,他挪了一个凳子来到满是黑白点的荧幕前,充满血腥的封面瞬间挤进夏彦的瞳孔里——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家伙略微低着头,左手正放在面具之上,掀开一半的面具下,是一张被黑线缝合起来、撕裂到耳际的大嘴,溃烂的牙床里满是腐坏、爬满蛆虫的皮肉,隐藏在画得极浓的烟熏妆下的瞳孔里透着难以描述的阴暗,他的令一只手里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东西,有可能是羊的尸体,也有可能是别的,而封面最下方印着两个大字:‘终章’。
夏彦有些佩服起这个男孩来,换了别人,就算让他呆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可他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些刺激,而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赫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究竟又是谁的梦境?怎么感觉不到一点噩梦来袭的征兆?
正当夏彦开始担心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原本被当做唯一光源的荧幕,也在忽闪了数次之后,冒气一阵黑烟,整个屋子里瞬间黯淡下来!
这下不仅是男孩看不见了,连夏彦也深陷黑暗的囚笼之中。
咔~咔~
男孩像是去寻找什么东西去了,大概是因为不小心,而碰到了桌案,夏彦听到彩笔散落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随即又听到了彩笔被鞋子踩碎后开裂的怪异响动,然后,整个房间里蓦地静止了好几十秒,安静得只剩下疯狂的心跳。
肾上腺素被无声的恐惧挑拨着,而就在这一霎那,原本熄灭了的电视荧幕又重新恢复了光亮!
刷~滋滋滋~~
夏彦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电视机上,而是站在他面前仰视着自己的男孩!
他竟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这个笑……夏彦好像在不久前才看到过!
是他!
没错,眼前这个男孩只是显得比较胖一些,又因为灯光黯淡的缘故,所以他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可是,这个噩梦并没有出现任何对他不利的行动,反倒是让夏彦感觉,整个噩梦的源头,正是来自于他!
真是不可思议,每个人都有过陷入噩梦、梦魇的经历,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噩梦的本源!也正因为这样,小男孩才能成为BUG,才能不受梦貘的控制。
“看够了吧,注意看时间哦?晚点了的话,你可就永远会被关在我创造的噩梦里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