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一凛,瞬间将狼斩成两半。
断成两截的狼尸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泼洒在雪地上,那片猩红色的积雪瞬间凹陷下去。
狼群呜噎着,那些莹绿色的眼瞳慢慢消失在了雪幕中。
朦胧的风雪中,一匹白马缓缓踱了出来。
马上的少年撇了巴图一眼,将沾满了狼血的长刀放在肘间擦拭了几下。
“白……白……”巴图笨拙地跑过去,一把抱住马腿。
马受了惊,一下子甩开了男孩。
“你在干什么?”白驹儿皱了皱眉,他牵定缰绳。
“嗡”那把刀横亘在孩子面前。
巴图向后退了几步,他抬起头。
“我……我……我要找你练刀!”
“练刀?”白驹儿调转马头,缓缓向梭颜神山行去,“我不会!”
巴图连忙牵起青马,跟在白驹儿身后。
“我什么都会干,收下我吧!”
“不。”白驹儿并不看他,径直向神山走去。
“我……我不怕累!”
“不。”
“我!我可以给你钱的!”
白马停住了,白驹儿不耐烦地低下头,看着满脸期待的孩子。
“听着,小崽子!”白驹儿指着他,“不是我想救你,只是这些狼挡了我的路而已。我不想教,也不会教你!现在,滚!”
巴图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嘴。
“知道了……”巴图牵住马,却没有牵动。
“嗯?”白驹儿和巴图同时看向自己的马,却发现两匹马正交厮着脖颈——白马是匹公马,而青马是匹母马。
白驹儿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此时他看着疲惫的男孩那双期待的眸子。
“真麻烦!!牵上你的马!”
孩子的表情由沮丧立即变成了激动:“好!好!”
两人两马走进梭颜神山幽深的峡谷中,外面雪正紧,走进峡谷的一瞬间,风雪声于刹那间变得不太真切起来。凹凸不平的谷壁上绘着什么五彩斑斓的图案,依稀可以看见是几个小人在跳动着。
“喂!别乱看!”白驹儿呵了巴图一声。
“知道了……”巴图低下头。
“话说你为什么要找我练刀?北都可有很多好刀客。”
“我……”
“你阿爸呢?你阿爸该不会举不动刀吧?”
“我阿爸是巴格贝尔最好的刀手!不准你说他!”巴图的脸涨得通红。
“这么厉害?”白驹儿冷笑了一声,“那你还来找我?”
“他……”孩子低下头,抽噎起来,“他……我阿爸死了……”
白驹儿皱着眉头,他静静地盯着巴图一耸一耸的肩膀。
“我……我来找你……”巴图用脏兮兮的袖子拭着眼泪,“就是,就是想报仇!”
“报仇?你也要报仇?”白驹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杀谁?”
“珲木狼!现在的大汗!”
“他有守汗鞅聃,那个东西,可没人能打过……”
“你啊!我知道以前你找我们的大汗决斗,和守汗鞅聃打了个平手!阿爸给我讲过!”
“这个你都知道?”白驹儿一挑眉,“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乌尔昆.木里。”
“木里的儿子么?木里死了?”白驹儿歪歪头。
巴图没有回答。
“你阿爸倒是个北狩汉子。但你们的事我不想管。”白驹儿叹了一口气,“有的事真的是无法逆转的,你认命吧!”
“不,谁说无法逆转天命?”孩子紧紧攥住缰绳,“颂天大神作证!乌尔昆.巴图会是第一个逆转天命的人!”
白驹儿愣了一下。
“好。”少年一甩马鞭,白马疾驰而去,“追上我再说!”
巴图连忙驾马追去。
白马停在峡谷的尽头。
白驹儿利索地爬上崖壁,当他拨开一大片枯草之后,一个石洞现了出来。
白驹儿的大半个身子踏了进去,忽然,他停下来,偏了偏身子。
“进来啊!”
“哦!”巴图跟着白驹儿进了洞穴。一片黑暗之中,一道太阳光夹杂着雪花从洞顶落下。
“你……就住在这里么?”
白驹儿没有回答,他盘腿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块上。接着他拿起一片什么东西大嚼特嚼起来。
“唔,没吃东西吧!”白驹儿朝他扔去一块。
那是一块有些发霉的风干肉。
“谢,谢谢。”巴图一动胳膊,“哎哟”叫了一声。
“怎么了?”白驹儿走过去,“嗯?”
巴图指指自己的背:“背,背痛。”
孩子小小的背上缠着厚厚的布,此时正向外渗着黑红色的血。
“怎么搞得?这是狼咬的?”
巴图摇摇头:“我从北都逃出来,被那些士兵……啊!”
白驹儿“哗”地一声撕开了背上的布条,一股腐烂的气息弥漫开来。
巴图颤抖着,嘴中“呲呲”地抽着冷气。
“这可不行。”白驹儿随手抓起一把雪,捂在伤口上,“想不到。你这个娃娃还挺倔。喂!非要报仇么?”
巴图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阿爸去杀珲木狼之前,他告诉我,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让珲木狼知道,大狩北辰,是杀不绝的。”巴图紧紧咬住牙,“阿爸说,我的名字还是我们的大汗赐的。”
“巴图?云端飞翔之鹰?”
孩子点点头。
“阿爸说,我要好好活着,我要好好练刀。他告诉我,人这一辈子,要有东西去追,要知道该做什么,要知道,为何而活。”巴图感到白驹儿停了手,他缓缓穿上衣服。
“小孩,那你要为什么而活呢?”
“我哪有什么抱负呢。”巴图笑笑,他挠挠头,“我只是想让我们北狩的人都有帐子住,都有东西吃,都有衣服穿。我只想做这些。”
“唔……这样么。”白驹儿缓缓低下头,他的眼里闪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活……”
巴图愣了一下,他拿下背后的刀,慢慢放在膝盖上。
“会的。”巴图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个人都会找到的。”
“那,我教你刀,你教我,怎么去活。”
后世阅读史书的人们不曾知道,一代名将乌尔昆.巴图就是在巴格贝尔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洞穴里学会的第一套刀法——尽管后来让他名扬四海的并不是他的刀,但这位令其余四国的士兵色变振恐的虎将,确实从这里开始了他真正的道路。
这个此后从没有胆怯过的孩子走上了血与烟尘交织的道路,而且,他将会在血、铁、硝烟中生活一辈子。后来无数的北狩游牧歌者与中原诗人都在传颂着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他帮助北狩威征大君大天可汗库勒桀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功绩,成为了无数名将所崇敬的近乎神话的人物。
那是骑着一匹青马的迅影,他确实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是一只飞翔于天际的雄鹰!——《后狩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