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姥噬月?”
秋怜想到先前梁柏曾吓唬小妹,说这妖姥如何可怕,会吃人的,不由地又突发奇想起来,“等等!让我猜一猜!”
方回张了张嘴,没有言语:师妹今天怎么了,这么爱秀脑洞吗?怎么还就停不下来了呢……
秋怜煞有介事地清了下嗓子说道:“每隔二十八年,秋夕之夜,七轮圆月便会同聚中天,出现一次‘七月重轮’天象……”
秋怜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方回:今年可不正是又一个“七月重轮”之年吗!毕竟是二十八年才得一见的天象奇观,若不是因这些时日疲于奔命,倒不至于忘记了。
梁柏虽未听过“七月重轮”的说法,但听明白了“同聚中天”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秋怜见梁柏点头,便信心大增,说得越发起劲:
“月姥妖魂被封印在黎山深处,陷入沉睡。但每隔二十八年,她会苏醒一次。苏醒后,她感应到天上的妖魄,便以强大魂力诱使七魄渐渐聚拢……”
“待到秋夕之夜,七魄齐聚,合而为一,她便将其一举吞下。如此魂魄合体,助自己脱困,重现人间。到那时,只怕人世间又将生灵涂炭,灾劫再起!”
说罢,秋莲信心满满地看着梁柏:“梁兄弟,你看莲姐猜得……对也不对?”
“对……也不对。”
“到底对还是不对呢?”
“莲姐别急,听我慢慢说。”
方回白了秋怜一眼:“妹子,如你这般说法,这天上的月亮不知在多少个二十八年之前,早被妖姥给吃掉了,哪还用等到明天?!”
“我还没说完呢。”秋怜道,“这正是为何要举行祭月大典的缘故了。”
“依我推断,在第一个二十八年之前,先民们便早有所料,在这里筑起了祭坛。秋夕之夜,举行祭月大典,让巫师作法保护月魄,免遭妖魂吞噬。”
“你们看!这些巫师的符文将七枚月亮石分开来团团围住,便是为了阻止七魄融合,被妖魂吞噬。”
梁柏连忙赞道:“莲姐真是聪慧过人,就如亲眼所见一般!只不过略有一些小小出入而已。”
听梁柏这般夸赞,秋怜颇有些顾盼自得,看得方回无语以极。
梁柏道:“老人们的说法是,妖魄一直不甘心忍受魂魄分离之苦,总在寻找机会重回人间,与妖魂融合。每隔二十八年的秋夕之夜,七月会同时出现在天上。其中最强大的紫胭便将其它六魄一一吞噬。吞噬后,魄力变得强大,便会唤醒地下的妖魂……”
“黎山中有一片巨大的妖魂谷,据说便是地侯老祖镇压妖魂之地。妖魂谷中常年云雾缭绕,如同一片雾海,看不到里面情形,也从没有人能够走进去过。因为在妖魂谷边上,你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处……”
“妖魂苏醒时非常可怕!妖魂谷中云雾翻腾,弥漫天空。半空的云雾中,露出妖神的巨大脑袋,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如灯笼一般,连二百里外的黎阳城中都能看得见。匠作坊的刀伯说,他二十八年前就亲眼见过。当时,他还年轻,就住在黎阳城里……”
“这祭月大典便是黎阳城里的老爷们在此操办。祭司们会在祭坛上不停作法,直到紫胭将吞下的月亮一一吐出为止……”
听梁柏讲完,方回心中暗想,如果这“妖魂出世”的古怪情形是真,那么,黎山禁地之秘十有八九与“妖魂谷”有关——是真是假,明晚便见分晓了。
梁小妹远远地对着这边说道:“二少爷。还是莲花姐猜得对。月魄是善的,她怎么会去唤醒妖魂呢?定是那凶恶妖魂想吞了月魄,将月魄给迷惑了呢。”
梁小妹心里暗自埋怨,二少爷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月姥娘娘,总要把她往坏里说呢?!
看着少女有些委屈幽怨的模样,方回嘴角扬起笑意。从梁柏与梁小妹对待妖魄的不同态度可知,月姥的故事在久远的流传过程中,难免有了分歧。可那又如何呢?
——善恶自在人心。月姥的善恶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神圣的月庙,古老的月坛,让生活在苦难中的山民们,心灵有了安放之所——“月姥娘娘”的意义唯此而已。
方回心中清楚,所谓“妖魄化月”,又所谓“妖姥噬月”,这一切皆源自世俗百姓对“七月重轮”天象的无知和敬畏。
同时,所谓的“妖魂谷”极有可能便是黎山修真禁地的关键所在。禁地出现的种种怪异情形,山民们不知真相,便与“七月重轮”的奇异天象联系到了一起,从而演绎出月姥娘娘的故事来——
试想,连自己身在道门多年,都不曾知晓“黎山禁地”的真相,这民间凡俗百姓的说法又怎能作准呢?
方回自然也清楚,作为方外道门弟子,秋怜怎会相信什么妖神传说!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受了一对少男少女的感染,与他们一起率性玩闹,享受一番童真之乐、释放一下心中郁积的悲恐罢了。想想多日来万里奔命,急急如惊弓之鸟,也真是苦了她了……
想到此节,方回目光里尽是温柔,笑微微地看着秋怜与一对少年说笑着……
……
方回立起身来,见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均是到殿里拜了月姥娘娘,喝了“圣水”,而后径直走到祭坛以北的广场上席地而坐。
见到方回站在祭坛上,一道道诧异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方回也感到继续呆在祭坛上不合适,赶紧招呼三人下台,在广场西北角找了个靠近崖边的地方坐下。
放眼广场之上,只见无论男女老幼,俱都端然坐地,一脸的肃穆。即便偶有交谈,也都窃窃私语,似乎有一丝的不检点,便是对月姥娘娘的大不敬。
方回心有所思,暗叹一声:有时,愚昧无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道门之中不也素来就有“绝圣弃智”之语吗?
既如此,黎山禁地的真相如何,管它作甚!月姥传说的真假怎样,又何必纠结呢!就如虔诚的山民们一般,信以为真又何妨!
能入乡随俗、入世随缘,不正是我此时所愿吗?一念至此,方回顿觉胸中坦荡了许多。不觉心神一正,微闭双目,也学着大家的样子端坐起来。
若在往日,方回这般坐着,定是在调息修炼,打坐入定。可今天身处黎山禁地之中,不敢造次,隐匿了一身修为气息,只作普通世俗之人模样。
……
秋怜不知师兄此时心思,却还兴致未减,观赏着山上景致。
此处背倚山岩,右手边是密丛丛一片柏林。林间一条小径,不知通向何处。
一株株山柏,虬枝伸展,蟠曲若苍龙,独有一番苍劲古远之意。秋怜攀着一条伸到面前的柔柔枝梢,轻轻抚弄着,忽然意动,向梁柏笑道:“怪不得你叫梁柏呢!原来取意于此!真是好名字!”
梁柏一笑,摇摇头说:“我虽叫梁柏,却与黎山上的青柏没什么相干。我娘说,在我出生之前,爹爹便为我取好了名字。”
“那时,我家并不在这里。我有个兄长叫梁松。我爹跟我娘说,如果生下男孩就叫梁柏,取‘岁寒松柏’之意;女孩呢,便叫梁梅,‘岁寒三友’占了其二……”
秋怜笑道:“那还差着一友呢。”
梁柏一笑:“我也是这么跟我娘说的。我说,如果我是个女孩,你还得生个‘梁竹’妹妹呢……”
说到这里,梁柏脸上的笑容突然没了,沉默了下来……
秋怜想起梁柏先前说过,从小就没了爹爹,显然是家中遭了极大的变故。说了“生个妹妹”这样的笑话,娘儿两个怕是都伤心得很呢……
想到梁柏身世不幸,在这荒僻山镇沦落为奴,秋怜心生同情,此时便不再多问,待他日慢慢了解便了。如有可能,便帮他一帮——半日相处,已让秋怜对这对少男少女颇生好感。
秋怜转脸见方回正襟危坐的样子,又见小妹也是闭目端坐,嘴唇翕动,似在祷告着什么。便朝梁柏吐了下舌头,自己也闭目端坐起来。
梁柏早就累了,便倚靠在岩石上打起盹来。
……
不知过了多久,正自闭目假寐的方回,突然心中一颤,激凌凌猛然睁开双目——
谁?!
——就在方才,方回迷迷糊糊之中,陡然发觉先后有两道神识从身上扫过!
此时,秋怜也惊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紧张到极致——
怎么会有修士在山上?!
糟了!莫非形迹已暴露,师门的人追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