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湛命人从当地请了医生过来,虽不如宫中御医,到底也是当地闻名的。这五旬上下的医生在一桌美食中间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抓到了擎着鸡腿的陆星元的手臂,按在桌上号脉的当儿,陆星元另只手已经抓起了又一只鸡腿,塞进了油乎乎的嘴里,而胸襟之上已然油迹斑斑。
白湛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身后同样皱紧眉头的几名侍卫,向其中的莫名道:“再去弄一身干净衣裳来。”
莫名应声去了。白湛对医生道:“师兄可有大碍?”
医生松了手,陆星元那只手收回来,两只鸡腿交替地塞进嘴里,吃得不亦乐乎。
医生捋须道:“入水受寒,邪气入侵,这是犯了疯魔之症。”
“有何治法?”
医生微笑:“不妨事,我下几剂猛药,不出三五日,定会神志清明。”
白湛即刻命人按医生的指点熬药,一碗药汤不出一个时辰端过来,已经吃了半宿的陆星元本以为这是本餐的最后一道汤食,不想一入口就喷了出来。
“呸呸,苦死了!这是要药死我!”
捧着汤的莫名苦笑一声:“就是药啊,陆侍卫。”
陆星元一抬手,药碗砰然坠地,脆生生一响之后,人又像年画一样贴到了窗上。他在窗前蹭来蹭去,向步步逼近的白湛道:“药绝对不吃,要弄什么做什么干什么你说话。”
白湛舒了一口气,皱紧的眉头略有舒展,“到底是师兄,便是如此身子不适,依然记着我的事。师兄,之前辛苦你了,既然已经出宫,你暂且休养几日,过些天我再接你入宫。”
“入宫?”陆星元眉头一展,宛似想起了什么,“宫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也要入宫!”
莫名看向主人:“殿下,这模样入宫,别闯出什么祸事来。”
白湛想了想,“师兄,当初先把你送入宫,是想为我们今后的事做个铺垫,不想却出了这事,你还是休息些日子的好,再入宫的事,容后再议,等你身子好些,我还有很多要事与你商量。”
白湛叮嘱侍从好生服侍陆星元,遂带着几名侍卫离开,陆星元倒是不依,坐在案边把几个食物已剩不多的盘子搂到怀里,“这是我的,你们都出去。”
走到门外的白湛摇摇头,只好让里面服侍的都出来。
屋中静下来,只剩陆星元一人。他朗目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拾起案上的一只酒盏,缓缓饮进口中,眉头一挑,舒了一口气,“为人一场,吃好喝好玩好,什么乱七八糟的要事破事,别来烦我!”
白湛此生极有重要意义的一天是在一片迷蒙晓雾之中拉开帷幕的。三皇子的车队,于卯时起程,将要进入洛京,白湛跨上自己的玉花骢时,莫名却急惶惶奔了来,“殿下,陆侍卫不见了!”
“什么?昨夜不是好好的!”白湛眉头皱紧,脸色极是难看。
莫名心头一颤,“昨晚陆侍卫不让人服侍,大家也便遵殿下的命撤离了。谁想会出这事。殿下,您今天还要觐见陛下与皇后娘娘,这时辰误不得。不如您先走,属下来找。”
“不行,即刻去找!”白湛从马上跳了下来。
这寻找并无多久,便有人叫了起来:“陆侍卫在这里呢。”
白湛带着莫名奔过去,却见昨天运陆星元回来的那辆车中,陆星元蜷着身子打着轻鼾,睡得极是香甜。
白湛松了口气,推醒陆星元,“师兄?”
陆星元睁开眼睛,向着他嘿嘿一笑。
“师兄你怎么在这?我马上要入宫,来不及陪你,莫名,快扶师兄下去。”
莫名没来得及动手,陆星元却执拗地摆摆手,“我也要入宫!”
白湛一顿,嘴角荡出一抹凄然的笑来,“师兄,你已经这样,还记得我的事。不枉我们师兄弟一场。好,莫名,你亲自驾车。”
“殿下,这?”莫名急道。
白湛道:“他是从宫中得的病,解铃还须系铃,没准回到宫中,或许有好的法子缓解病症,索性同去吧。”
莫名只好遵命驾车。白湛又跨上了他的玉花骢。
陆星元在车厢之中,翘起二郎腿,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梨子,塞进嘴里吃得汁水淋漓。他半眯起眼睛,被满口梨香迷醉得颇为神痴,搁在左腿膝头上的右脚摇摇晃晃,蓦地,嘻嘻笑了一声:“宫中有美酒,美食,好像……还有美人。”
他的眼前蓦然划过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嘴角噙住的那抹笑陡然又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