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张汹早早就入睡了,他必须早点歇息,以便以饱满的姿态,敏捷的思维,应对明日突发的状况。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汹就起来洗漱。今日是要拜见一个庞大的地位崇高的家族,这比上战场还要令他煎熬。
前世他连走亲戚都觉得麻烦无比,何况此次又将面对的是一些陌生的人物。
张汹身穿一件新制的白色儒袍,发髻高竖,绑着丝绸儒带,所看起来与昨天的形象完全不符。现在的他英俊潇洒,身直气正,完完全全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门学子。
他挽着宝剑,骑着纯白色的‘凌波微步’马,问好了路,就朝着卢家方向缓慢驰去。
若将卢家和甄家比,卢家并不算很大,但却极有历史渊源,底蕴深厚。卢氏源自姜氏,原本是齐国后裔,因封地卢邑而受姓卢氏。公元前385年,田和代齐,卢、高二氏被逐赶,卢氏便迁徙到了涿水。
秦有博士卢敖,西汉初期有燕王卢绾,但卢氏播誉天下,还是要始于东汉卢植。卢植虽然已经过世,但家族依旧鼎盛,在这涿郡仍然是最有名望的。历史上,建安十二年曹操大军北伐,路过涿郡,还特发布旌卢植令告当地守令,称颂:故北中郎将卢植,名著海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国之桢干。可想而知,这名望之高。
是以,张汹进来卢家也十分忐忑,他既不知道卢家掌家之人是谁,也不知道卢氏家传哪些经书。
“有请通报一声,就说中山无极县张汹特来拜会。”张汹下了马,对守在门边的仆人行了一礼。
“还请稍等。”这仆人显然是专门接待来客的,懂得察言观色,见张汹一身打扮,立即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礼,随后慌忙跑进屋内禀报。
屋内,卢谷与卢毓对坐。
卢谷言道:“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是为何意?’”
卢毓毫不犹豫地答道:“欲事之速成,则急遽无序,而反不达。见小者之为利,则所就者小,而所失者大矣。”
“你所说得不错。”卢谷欣慰道:“为师还要考考你,子张问政时,孔子所言为何与子夏不同?”
卢毓思索片刻便说道:“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子夏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子张常过高而未仁,子夏之病常在近小,故各以切己之事告之,因人而异而已。”
卢谷捏着颌下几缕胡须,一脸欣赏地说道:“然也。”
卢谷乃是卢毓大伯,卢植死后便由他代弟弟教授卢毓。卢毓自幼就聪明伶俐,卢谷已经渐渐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夫子这个角色,每一次考较,卢毓总能带给卢谷惊喜。
他心中已经承认,这大概就是天分。卢家几个子孙都没有卢植一脉成器,卢家要再现卢植一样的光辉,责任还是要担在这个侄子身上啊。
卢谷正欲再询问几句,就听到仆人前来报信的声音。
“中山无极县张汹前来拜会。”
卢毓闻听到这个名字,对各种经书内容应对自如的他,忽然间不淡定了,他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卢谷似乎一时间没有记起来这个名字,思忖了会儿,才淡淡笑着解释道:“毓儿,前不久无极商人张安过来,说其子想要入我卢氏书院读书,想到不到五天的时间,他便已经从无极赶来,当真快得很。”
卢谷没有那么快起身,这事在他眼中倒不是那么着急。自家书院向来有个规矩,还是卢植还为院长之时就已经定下,那就是不管前来求学之人是各种身份,只要家世清白,诚心向学就一概不拒。所以连一个卖草鞋的谎称皇亲国戚之后,也能入学。
然而,在卢谷心里,这商人身份,他终究是有些芥蒂,终究是看不起的,若不是张安送上百金贺礼,卢谷哪里会答应此事。
他挪挪发酸的膝盖,又端起一卷竹简,准备从中再挑一句出来。
“大伯,有客人前来,此事还是放一放吧。”卢毓看着大伯提醒道。
卢谷抬头看了眼卢毓,见他神色无常,心道:毓儿对此事一无所知,大概还以为张汹是什么人物吧。像这种身份的人,原本都不值得亲自接待。勉强接见他,不过是为了不失卢家的礼数而已。
心中叹口气,卢谷还是听从了卢毓的话,无可奈何道:“也好,早晚都还是要见他一面。”
“叫他进来吧。”卢谷起了身,打算移步客厅。
卢毓说道:“大伯,贵客到来,岂能唤一下人迎接,如此也太不合礼数了。毓儿还是亲自出门相迎吧。”
贵客?卢谷心中轻蔑地说道。叫自己这个侄子亲自出门迎接,这是多么大的礼待才需要?以卢毓的身份根本不需如此,以后说起来卢植之子亲自出门相迎一位商人之子,这成何体统?这是这位‘贵客’担待地起吗?
卢谷负手说道:“毓儿你……”
待他正欲开口劝道之时,卢毓已经不见了踪影,卢谷面容僵硬了许久。
此时,卢毓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朝大门走去。他很是急切地想要知道,今日前来拜会的,是不是就是昨天救他的那位少年。两者籍贯名称都能对应得上,想来应该不差。
卢毓不知道他是商人之子,然而就算知道了,对他一个少年来说,心理上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卢谷那种鄙夷商贾的思想,还没有来得及传染给卢毓。
踏过门槛,卢毓一眼就看见了伫立在门口的张汹。
两人相见,均感惊讶。
张汹牵着马,平静地等候着。在他心中已经做好了等候多时的心理准备,人要有点数,他也知道自己身份能轻易踏进卢家才怪。这种名师大儒总是有些怪脾气的,想刻意刁难他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打消紧张之感,他背诵了几句论语中的句子。
“是你?”当他偶尔不抱希望地打量一下空荡荡的门口时,忽然发现了昨日那位少年书生。
忽然他明白过来,
“张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