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那头,小松鼠吓破胆,一溜烟窜出门口,自个儿躲到角落边,瑟瑟发抖。
过了半响,它才记起来,那是袭天的房间,她早晚是要回去,若是她撞见鬼,她肯定也会害怕,自己这么自私地跑了出来,却没有告知她一声,实在是不忠不义。
小松鼠十分自责,要自己探出身子去瞧,心中又害怕,犹豫片刻,它决定去告诉光明神,要是真有鬼,就吓死他去。
它在部落里找了半天,终于被它看到那身熟悉的金袍。
小松鼠迈着小腿跑过去,“见过吾之神,松果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景玉轩转过身来,面对它。
此刻的他没有戴上黄金面具,一双令人昏炫的金瞳也没有显现出来,小松鼠看着这样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人,脾气暴戾的光明神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妖魅。
它迟迟不出声,景玉轩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小猴子,是你的耳朵有问题,还是你的嘴巴不听使唤?”
小猴子?不错,坏蛋神就是这样叫它,原来眼前的人真是光明神,小松鼠捋直舌头,“神女姐姐的房间好像有鬼,神过去瞧瞧,免得姐姐受惊。”
“天下间哪有鬼的存在,就算有,也是那头阴魂不散的魔。”景玉轩嘲笑。
“是真的,一团黑色在我眼前,白水晶还无缘无故被打碎。”小松鼠焦急摆动前爪,“神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景玉轩!”突然,天空一响惊雷爆起,墨冥渊暴怒立于空中,浑身黑雾缠绕,所穿黑袍无风自动,狂傲飞扬,他五指成爪凝聚黑暗之力。
一瞧这仗势,小松鼠丢下景玉轩,撒腿就跑。
景玉轩泰然自若,慢慢转头看去,“是你?我没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
“少废话!若你真有本事,便随我来!”说完,旋风似的黑雾自他手中挥出,几乎同时,自己化作一缕浓密的雾赶往远处密林。
眼瞧着黑旋风愈逼愈近,景玉轩快速结印,金光炸开,看似来势凶猛的攻击轻易就被化解,那不过是墨冥渊一时的挑衅。
景玉轩刚到密林,被墨冥渊打了个出其不意,叫他吃了一招,景玉轩捂着散发黑气的伤口,脸上布满阴沉,全无面对袭天时的谦和。
两人各站一处,墨冥渊首先出声,即使对方中了他一击狠的,可他的怒火丝毫没有平息的趋向,“景玉轩,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有什么资格和小天成亲!你别忘了,当年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害她惨死!”
那时候,他葬身于火海,没多久,莫名得到重生。
他睁开眼睛看着遍地尸体,空中漂浮众多亡灵,他才真正意识到黑暗的力量,只要世上有人死,那么他将长生不死。
墨冥渊乔装打扮潜入神宫,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却意外撞见衣冠楚楚的光明神做出杀人的勾当,杀的皆是侍候她的婢女,待他走后,墨冥渊逐一检查,唯独一人尚有一口气存在。
他道:“快告诉我!你们的殿下在哪?他为什么要杀你们?”
婢女眼睛半睁半闭,说出的话有气无力,他身体往下倾了倾,“殿下……殿下自杀了……就在池里……我们听见……他诅咒……诅咒……”
婢女的眼睛倏然瞪大,最终死去。
听了墨冥渊的话,景玉轩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喜不自胜,他旁若无人地大笑,“明儿终于承认我,不枉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相信我和她很快就会结为夫妻,永生永世绝不分离,至于你……”
说到这,他收起笑容,手放置身后,以目空一切的绝对蔑视朝墨冥渊说道:“至于你,一个臭名远扬的魔,千年前,你死在我手上,千年后,你也别想活着离开!麒麟!”
景玉轩一声令下,麒麟火红的身影顿时出现在草地上,他二话不说,整个人犹如盛火直奔墨冥渊,发出猛烈的攻势,可是不过片刻,他败下阵来。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墨冥渊变强了,又或许是麒麟变弱,但真正的原因麒麟自己清楚。
他看不惯景玉轩,他不能让袭天嫁给景玉轩,如今这天下,能和景玉轩分庭抗礼的独独墨冥渊一人,他要利用墨冥渊牵制住景玉轩,是以,墨冥渊死不得。
麒麟故意露出破绽,受对方一掌,飞出几丈远。
墨冥渊并非愚蠢之人,他当然注意到麒麟行为上的怪异之处,那年那场大火,便是由麒麟所化,麒麟的灵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此番做法,不知是何意,黑眸闪过一丝不解。
“废物!”他们没有主仆关系该有的情分,麒麟受伤落败,换来景玉轩一句骂,他飞身而上,亲自交手。
屋外狂风大作,大风猛烈灌进屋内,灯火一下子熄灭,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也在剧烈颤抖,袭天想,尼猊不是还没醒吗?
忽然,听到一颗大树连根拔起,压垮身边的房屋,一时之间,尖叫声,哀嚎声,充斥整个部落。
袭天起身往外走去,刚好玹可从外头跑来,她问:“怎么回事?”
说话间,昏暗的天空翻滚金色光云,像似被远处的气浪冲击过来,眼看就要撞击他们这边的房屋,一屏障拔地而起,越扩越大,把整个部落保护在内,抵御攻击。
玹可行了一礼,“神女,密林中出现打斗,其中一个似乎是巫山的墨冥渊。”
“墨冥渊!?”她惊呼,阿冥不是听她的话走了吗?
就在这时,抛下旧主的小松鼠,迈着四条小短腿跑了进来,他焦急地看着袭天,“不好啦!姐姐,景玉轩和一个黑袍人打起来,你快去瞧瞧!”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袭天想了想,“你是说,在密林和人交手的是景玉轩?”
小松鼠用力点头,发出尖尖细细的声音,“对!我亲眼看见,黑袍人把他带去密林。”
该不会是因为她说和她成亲的是景玉轩,所以阿冥要找他晦气?
她冲去房间,不顾卞元宇的阻挠,独自跑去几里外的密林,一离开防御屏障,夹带肃杀之气的劲风扑面而来,几乎刮倒她,小小的几片树叶已将她划出血痕,束发的发带不知遗落何处。
从部落来到密林,灵力全失的她伤痕累累,那头亮丽的乌发失去柔亮,披散着,在风的搅和下,凌乱打结。
墨冥渊和景玉轩身上皆挂了彩,他们出手招招狠辣,都有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意思,她毫无预兆的出现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他们速度风驰电掣,毫无她插手的余地。
袭天顶着狂风,对他们大喊:“你们住手!快住手!别打了!”
“神女,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快走吧。”不远处观战的麒麟来到她面前,动手结阵,替她挡去一波波强大的气浪。
“麒麟,你帮我劝劝他们!快呀!”她的声音被气浪隔绝,打斗中的两人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嗓子都喊哑,依然不奏效,她转而求助麒麟。
他低着头,一副恭顺谦卑的样子,说的话却是拒绝,“神女,这不是属下想要阻止,就能阻止,听属下一言,此地不宜久留,你快些离开。”
袭天气愤,“离开?!你叫我离开?!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来到这里,你叫我离开?你没看见打斗有多激烈吗?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两败俱伤,如果你害怕,那就请你自行离开。”
言毕,她冷若冰霜,撇过头不看麒麟,紧紧关注眼前战局,素来不弱的墨冥渊渐渐处于下风,她焦急走前两步。
袭天许久不出声,身侧的麒麟偷偷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精致的侧脸多了几道血痕,血珠细细渗出,他鬼使神差伸手想要为她擦去。
袭天余光瞄到有黑影晃动,侧头一看,原来是麒麟,她挥手拍掉他的手,怒喝,“你干什么!”
麒麟猛然回过神来,他重新低下头,暗骂自己几句后,对她解释,“属下冒犯,见神女脸上有血迹,想替你……”
“不劳烦阁下。”她强行打断他的话,抬手随意擦了两下,也没管擦没擦干净,便放下手。
耳边骤然传来力量的碰撞声,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大规模撞击,强有力的光波霎时毁天灭地,扫平半个迷雾森林,要不是有麒麟的阵法屏障,她的命肯定就交代在这里。
刺眼的光芒一消失,一个黑影自高空坠落,那是墨冥渊!
“不!阿冥!”袭天痛呼一声,全然不顾景玉轩接连不断发出的光团,她冲出阵法,劝阻他,“景玉轩!不要杀他!”
这一声尖锐刺耳,明显是嗓子撕裂的后果,此时树静风止,她的话轻易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景玉轩往下看去,一眼瞧见那抹纤瘦的身影,他看她的时候,她亦回望着他,虽相隔甚远,但他知晓,她眼里定是充满恳求,恳求他放过墨冥渊。
他要放过吗?他这样问自己。
答案是不能。
杀墨冥渊的机会,触手可得,他怎么能放过,况且,明儿这般在乎墨冥渊,他若放了,让墨冥渊活着,那明儿的心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让情敌活着,真是对自己残忍!
景玉轩缓缓抬起手,在袭天惊慌的眼神下,再次对着坠落的墨冥渊释放光团,这一次直接打他下地面。
“阿冥!”她眼睁睁看着墨冥渊被打,无能为力,眼眶一红,泪水挡住她的视线,她想冲过去看看他如何,却遭到景玉轩阻挠,袭天怒目而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就听到我叫你不要杀他,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麒麟亲眼目睹墨冥渊被击落在地,他大惊,光明神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竟可以单凭一己之力打败墨冥渊,当年两人联手对付墨冥渊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也对,千年已过,对自己来说是弹指之间,但是对他们活着的人来说,是漫长的岁月,以光明神的狡猾,他哪里会停步不前,心思单纯的墨冥渊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从一开始,墨冥渊向他挑衅就已经输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不堪一击,光明神很清楚这一点,袭天是墨冥渊致命的弱点,因此,对于他来说,墨冥渊已然不足为惧。
最可笑的是,自己还妄想利用墨冥渊来牵制光明神,看来他要另寻法子才行。
如今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光明神是不会放过墨冥渊,袭天去了,也于事无补,搞不好还会受伤,他要护她周全。
“神女,自古以来,光明与黑暗势不两立,墨冥渊是魔……”麒麟试图劝服袭天,拉她后退,却被她大力挣开。
“你放开我!”她绝望地用手指着他,“我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想他死!说他是魔,巴不得他现在就死去,可是我不会,我不会让他死!”
袭天转身朝墨冥渊跑去。
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墨冥渊半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顽强,景玉轩始料未及,一遍不死,那就两遍,两遍不死,那就三遍,总有一次要死,他勾唇冷笑,随手击出光明之力。
见此,袭天毫不犹豫挡在墨冥渊身前。
“明儿!?”景玉轩浑身一震,那光团近在她咫尺,想要撤回灵力已经来不及,他使力打偏,可还是伤到她。
光团击中袭天半边脸,将她甩飞出去,她倒在血泊,半边脸血肉模糊,另外那边脸完好无损,被流淌的鲜血覆盖,痛,她感受不到。
她眨眨眼睛,眼前血红一片,透过鲜血,她看到离她最近的墨冥渊跌跌撞撞跑来,在方才的打斗过程中,狂风卷走他的斗篷。
他小心翼翼抱起袭天,温热的泪水滴落下来,冰冷划过她肌肤,“小天……”
袭天失去知觉的脸迎来一丝丝刺痛,她也哭了,眼泪混合着血落入发丝,他不是不喜欢她的吗?为什么还关心她?既然爱的不是她,为何还来招惹她?
这般想着,眼泪流得更凶猛。
墨冥渊不知所措,又不敢替她拭去泪痕,轻轻一碰,满手鲜血,他只能凭言语哄着,嘴里不停在念,“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张了张嘴,“你救过我多次,这次就算还你……”
“我不要你还!你怎么想不明白?”他悲痛厉声,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日后两人各不相欠。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你走吧……趁你还走得了……你快走……”手无力碰碰他胸膛,似乎有短暂的错觉,她的手湿了,是热的。
“明儿!”一见袭天受伤,景玉轩心痛地大喊一声,连灵力也忘使,急若流星奔至她身侧。
离得最远的麒麟看见景玉轩先他一步过去,他默默收回踏出去的脚。
景玉轩一把推开墨冥渊,将袭天夺在怀里,她受伤的模样映入眼帘,他脸色立马阴沉,“要不是你,她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他手里重新凝聚光芒,看样子是想墨冥渊一招致命。
“景玉轩……”袭天费力唤他名字,攥住他的衣领,“放他走……”
“我不走!我不用你为了我而向他求情。”墨冥渊脸色甚是难看。
她看也不看一眼,无视他的态度,继续央求道:“放他走……算我求你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袭天苦苦哀求,令景玉轩有所不满,待听到她的理由,他恶意看向墨冥渊,墨冥渊本来伤势颇重,只是勉强支撑,听了她的话后,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
纵使他很快就背过身,不想让袭天发现他的异样,可精明如景玉轩,他怎会不清楚,墨冥渊被气吐血。
来日方长,杀墨冥渊这事可以缓缓,大不了从长计议,没必要现在违背明儿的意思去杀墨冥渊,这次他听从她的话,说不定以后,她都会记住他的好,最重要的是,明儿的伤不能再拖,必须得到治疗。
景玉轩毫不迟疑抱起袭天,瞥了眼连站都站不稳的墨冥渊,化作一道金光飞往泉客部落,麒麟随后也赶往此地。
他们走后,草丛中窜出一道黑影,扶着几近晕厥的墨冥渊一同离开。
巫山,黑暗宫殿。
男子赤着上身,盘腿坐在床上,精壮的身体满是似被烈火灼烧后的伤口,鲜血有的凝固,有的依旧涓涓细流,脸上的黑巾沾了血迹,殿内的黑衣小鬼将它和那套黑袍一并拿去烧毁,并且手脚麻利放置新的一套在床前,以便他穿戴。
桌上置有一块光滑明亮的铜镜,清晰映照男子的模样,他稚气尚未褪去,惨白的面容描有黑色的符文,复杂诡异,它像一道古老的封印,隐藏着他对黑暗力量未激发的领域。
那符文是他重生之后才长有,若小天记起过往,她是否能认出,他便是巫山上那名孤独的少年?
白色的药粉撒在患处,一阵阵钻心的痛朝他袭来,墨冥渊紧咬牙关,不一会儿,额头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细汗。
上完药后,玹可递上汗巾,嘱咐道:“主子的伤比以往的都要严重,每天不仅需要换药一次,还要一天喝三次汤药,直至痊愈,其他事宜属下会交代小鬼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