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东方创始人徐小平于1996年回国，领导新东方留学签证咨询工作，并在2012年将多年签证咨询的案例汇编成一本名叫《图穷对话录》的人生指南。
书中有一段长篇对话，写下了他在新东方为当代青年提供人生咨询最激动人心的诗歌长卷。
1996年2月，一个名叫沙枚的36岁的女士，在一个暮气沉沉的午后来到了徐小平的办公室。
“徐老师，我想出国，为此奋斗了很多年，至今还没能出去，但我实在不能再等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最好明天就走！”
“你想去哪个国家？”
“除了中国，哪里都行！”
此后的对话持续了许久，但这句话犹如一个分割线，将他们的对话区分成了总分结构。不论沙枚说了多少内容，都是对这句话的注解。
“除了中国，哪里都行！”这句话的意思是，去哪里并不重要，离开才是目的。
小的时候，我们表达理想的句式都是肯定句：“我要当一名科学家”；“我要做一名作家”。但曾几何时，我们表达理想的句式突然变成了否定句：“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国内教育环境太糟糕了，我一定要把孩子送出去读书”。
这就是理想的演化。前者是理想主义者的理想，后者是现实主义者的理想，是受挫后的理想。
（二）
我和朋友约好找一个书店喝茶。
我们在北大百年讲堂会合，出南门左拐，去了风入松书店——一个英文名叫作FORESTSONG的地方，青色的帘幔在成堆的书中间隔开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自从上次来了这个地方，我们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于是——开聊。
朋友也正迷茫，不喜欢眼前工作的苟且，也不知道诗和远方。
其实她的工作非常让人艳羡——在一家国际NGO里工作，经常出入各种高档场所，接触的都是国内的顶尖精英，还经常带队在全球穿梭访问。
但是，当她在将同类项合并，发现自己的生活只有一类内容时，就开始惶恐。人们害怕的不是琐碎的工作，而是琐碎之上，没有意义。
而我理解的精彩，是让自己的生活无法归类。
因此，她想出国读书，离开这个环境，但又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我的意见。
我想起了沙枚，于是开口说了我的想法：“我们往往十分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而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往往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此，我们上路，并不是对喜欢事物的追求，而是对不喜欢事物的逃避。我们的人生，必须确定两个基点，一是我们不想要的状态，二是我们想要的状态，从前者出发到达后者，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可我们往往只明确前者，而去向哪里并不明了。因此，出发异常坚决，却经常迷失方向。”
“所以，你其实只是想出国，而不是想读书。”我这样总结我的感受。
出国成了目的本身，此时的她，其实就是沙枚，尽管我并非小平。
（三）
我们听到的每个迷茫的故事，都带有自传的性质。沙枚的困惑，你我都曾有过。
因为，世上的问题很多，但种类不多。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万物生成，离道已远。
所以，解决问题，不宜直面万物，而应回归原点。
徐小平给沙枚的建议是：“在留学前，必须考虑到留学后到底去哪里、做什么。那种出去了再说、留学了就好的思想，是留学领域里的鸵鸟行为。据说射击需要三点一线才能击中目标，留学过程中也有三点一线的概念：出国前的背景、出国后的学位、毕业后的工作。这三点必须符合一线的要求，即必须专业相等或行业相等，至少大体相等。只有这样，留学奋斗者才能击中目标，获得成功。”
在做任何决定前，都应该想好方向，再尝试道路。找好方向再起跳，而不是跳起来再找方向。否则就会如刘瑜所说：海阔凭鱼呛，天高任鸟摔。
（四）
我们身边不乏聪明之人，但少有洞明的智慧。
一个叫梁植的清华学霸来到爱奇艺网络脱口秀节目《奇葩说》的海选现场，当着高晓松、马东和蔡康永三位导师的面问了一个问题：“我的本科读的是法律，硕士读的是金融，博士读的是新闻传播，都在清华求学。我现在有很大的纠结，我在想应该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能够让我的这三个专业发挥作用，也能让自己开心。做什么样的事情，我想三位导师应该比我熟悉得多，我很想听听三位导师的意见，我应该做些什么样的尝试，做些什么样的事，能够和我的经历更有关系。”
难怪高晓松接下来一顿痛骂。
已经有三点了，但就是连不成线！已经是学霸了，却和学渣有着相同的困惑。
我终于领悟到中央电视台《生活空间》制片人陈虻说过的一句话，“人要么和有智慧的人结交，要么和无知而简单的人相处，但千万别和有知识但愚昧的人共事”。大意如此，却几近真理。
梁植，阅尽人间万物，却没有抓住智慧的衣角。
（五）
“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工作，那你知道自己不喜欢做什么样的工作吗？”每每遇到学生的咨询，我都会这么反问。
得到的反馈往往让我十分后悔，对方像又发现了一个困惑，脸色更为迷茫。
“都还行，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不知道去往哪里，也不知道绝对不去哪里。
人生，就如一道选择题，除非复习到位，否则答案往往模糊不清。
不知道选什么的时候，排除法未尝不是一种选择。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是幸福的上限，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是幸福的下限，可如果两者都不知道，幸福该何处安置？
你，不喜欢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