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蛇般爬向海洋,绿色而健壮。边缘卷曲,当你不看它的时候,伪足向前爬行。一条变形虫;一个半岛。树枝上的地衣。
很容易错过地衣。也就是,看到它、但想都没想就忽略它。它就在那里,风景的一部分,岩石或树干上的一个记号。只有在潮湿的、海洋性的英国西南或西海岸,地衣才光芒四射地进入意识:这里它十分性感,它呼求关注。如果你真的想过它,你会意识到这是地球上最令人惊叹的生命形式之一。甚至不是一个“它”:是“它们”。
在科幻故事中,地衣可能会成为主角——神秘的外星人,大概还怀有邪恶的意图。它不像我们、或我们知道的任何其他东西;它打破了所有规则。不是简单的两个生物之间的互助,像橡树和松鸡;也超过了牛和它们体内消化草料的居民们间的紧密共生。地衣是一种真菌和绿藻或藻青菌之间的合作企业,有时是三者一起。藻青菌是一种古老的生命形式,曾经被称为蓝绿藻,当地球最初形成时并从星尘中降温时,它便出现了,为地球铺上地毯。这似乎是合理的,直到你考虑到这不仅仅是种(species)之间的合作,甚至属(genuses)、科(families)、目(orders)、纲(classes)、门(phyla)……有序的人类头脑中所有的生物分类——一直到我们选择了划分不同生命形式的第一个分类——界(kingdoms),它们如此不同,相互作用似乎是不可想象的。这个地衣合作社是三个来自三个不同界的合作伙伴之间的协议——差距大的就像一个人因为皮肤上长的草而通过光合为自己产生能量一样,这个概念超出了我们在学校学过的有理有据的生物学。即使如此,每一个合作伙伴可能在每个整体地衣中有不同的形式;可能在一个到下一个地衣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地衣不仅打破我们的规则,而且无视我们所有去了解和归类它们的尝试。甚至试图画下它们,都把你的铅笔引到一个看似无尽的旅程,转弯,卷曲,上上下下。追寻着原路折回自己的轮廓线,似乎无处可去。追踪着秘密。
地衣生活在地球上一些最不宜居的地方。通过合作,它们可以在个体无法居住的地方生活——干燥的区域,那里如果只有藻类和藻青菌的话它们会需要水;光强度高的区域,如山坡和海岸岩石。他们甚至不需要生活在有土壤或其他养分的地方,因为它们从太阳中产生自己的能量。它们能经受冰冻和高温,如果干旱来了,它们可以停工并禁食,直到下一场雨的到来。地衣可以统治地球。
但这种多样化的能力是有代价的。它们大多需要干净的空气和不受干扰的栖息地,因为它们就像象龟,年复一年地生长,慢的像一条河流消蚀出一个峡谷。这就是为什么最稀有的地衣只能生存在最濒危和最脆弱的地方——半岛,例如康沃尔,那里有温暖、湿润的野生栖息地。有些只生长在特定树林的特定地点的特定的树上。一种褐色的、胡须状的地衣,看似它所生存的橡木的树皮,只存在于整个不列颠群岛的一个地方——达特穆尔高原的一个小角落。名字怀旧的“蛋奶糊中的黑莓”(Blackberries in Custard)只发现于北威尔士的一个树林中。可能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地衣,或者说地衣比我们认为的更常见,因为我们往往不会像注意獾和红色的风筝那样注意到它们:最近在德文郡发现的地衣只有一毫米。
而另一方面,其他地衣更容易被发现——从达特穆尔树上滴下的“香肠串”;海滩上的巨石上的“黄鳞片”,皱的就像一个刚开始加热的自由放养的蛋黄;脆弱的“海象牙”,银色而凌散,像一把蓬乱的山羊胡;“螃蟹眼睛”像干旱一样为岩石结上硬壳。有些地衣在清新的空气中如此繁茂扩张,以至于它们似乎构成了它们所依附的东西:光秃秃的树木在天空中扇动手指,看起来是由覆盖它们树皮的海绿色地衣构成的。地衣的三种形状的另外两种是结壳和多叶或枝状,它们糊住老墙,像喷出的波浪一样覆盖岩石、农场的篱笆桩和墓碑。
有些地衣在一个特定的地方住了很久,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而与之匹配:蛾子穿地衣图案的大衣,雀鸟筑地衣巢,蝴蝶收集吸收了地衣的风媒毒素,使自己成为鸟类的毒物。
谁能开始考虑地衣的年龄?在温暖潮湿的半岛海岸,地衣层像调色刀厚涂的油画颜料一样涂抹古树,用干燥的刷子混合边缘,使你不再能辨别哪里是一层的结束,下一层的开始。又是谁画的第一件大衣?当第一个孢子微粒从路过的槲鸫的脚下飘到一棵橡树苗上时,是怎样的远古场面在风景中上演呢?中世纪集市?青铜时代的仪式?如果说在现实中橡树的年纪仍然深不可测的话,人们至少已经接受他们很高龄,然而,与之生活在一起的地衣群落是他们的同龄人。几百年来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生长,如此缓慢,就好像它们存在于我们的时间之外。快节奏无常变化的耕地和道路边缘不属于它们——把这些动荡的环境留给那些先锋吧,比如宿根山瞬,荨麻,藜菜,一有空间开放,它们就骤雨般的喷射和播撒种子:过把瘾就死。不:地衣是蠕动的。就像蜘蛛一动不动,直到你转移目光,地衣用亿万年的耐心等待,只为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风吹来的孢子可能会从太空边缘飘到珠穆朗玛峰的斜坡,或干涸的峡谷的河床,但是如果没有相容的伙伴形成一个整体,孢子将一直是孢子直到它死去,永远不会发展成一个新的地衣。同样,如果环境因污染或破坏而发生变化,那么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居住在树上的地衣群落就会消失。它的位置最终可能会被一个不同的,或许更宽容的物种所取代,但这将需要它自己的时间来建立。所以有如此多的灭绝和萎缩的地方,那里坚守着最后的群落。
关于地衣有太多知识有待我们去了解、学习。我们只是在触及它故事的皮毛。它对我们来说太陌生了,我们甚至无法想象我们正在发现的一些事情。所以下一次你看到一棵被涂画的树或一块石头,停顿片刻,注意一下:你可能在看地球上唯一的一个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