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乡自然就想起小山村的树。
村子里树多,杨、偷、槐、椿、桃、李、杏、枣、梨、苹果等等随处可见;炎热夏季不出十步便可走进树木带来的阴凉,村子其实就隐在树木之间。
但是,这么多的树,上面筑有鸟巢的却极少,所以,哪家的树上如果有鸟儿搭了窝便被视为吉祥之兆,这鸟巢便备受呵护。俗话说“鸟往亮处飞”,你看,鸟儿都来我家树上搭窝了,是不是一件喜庆的事情?
那一家人便有了自豪感与优越感。
的确,村子里有鸟巢的树真的少之又少。
我家房前屋后的树在全村算是最多的,品种也多,连村子里少见的柿子树也有,但是多少年来就是没有鸟儿在这里搭窝。不知大人心情如何,我小小年纪反倒觉得这是一件遗憾的事,总在思谋如果有一只鸟在我家树上搭窝该有多美。可是鸟儿们来了不少,叽叽喳喳的从这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就是不肯在这儿搭上一个窝。
鸟儿们筑巢好像特别挑剔,“良禽择木而栖”,在哪歇息在哪筑巢对树木均有所选择,绝对不肯随随便便。别看鸟儿们自己整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对环境的要求却一定要清洁幽静,不喜欢人类的太多干扰。鸟儿们在筑巢前对那一带的树木肯定做了比较,哪株树适合,哪株树不适合需要多次反复比较才能最终确定下来。如果细心一点就会发现鸟儿在筑巢之前往往要在被选中的树上栖息一段时光,甚至还会动员几只同类来此小憩,大概是请朋友们帮助考察一下。筑巢对于鸟儿来说是件很大的工程,不亚于人类盖房造屋,甚至比人类盖房造屋还要艰辛,一段树枝、一撮泥全凭嘴巴去衔,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被鸟儿们选中筑巢的树也一定会有光荣感,不然那么多的树怎么就偏偏选中了自己?真是一件幸运的事,光荣啊。树木不会用语言去表达,只是拼命地让枝叶更加繁茂,尽全力为鸟儿们遮风挡雨。也真的就是这样,大凡筑有鸟巢的树一定都枝繁叶茂,而且会越来越旺盛,很少有所枯萎。被鸟儿们看中的树其形体必定周正端庄活力无限,歪歪扭扭的歪脖子树恐怕不会有鸟儿来此筑巢,而生长在脏乱嘈杂地方的树大概也招不来什么好鸟。
除了这些外在的条件,想必也有内在的因素在起作用。或许会有树木的主动召唤,只是树木与鸟儿的彼此沟通我们人类难以觉察罢了;树木与鸟儿之间也应该有心灵和魂魄上的交流。人们对筑有鸟巢的树总是心存景仰,认为这是一株值得称道的良木,是有用之树,恰如一个成就了事业的人,走到哪里都有羡慕的目光。而那些鸟儿们,在出出进进自己搭建的居所的时候也一定会对这株树心存感激之情,它们那像歌声一样美妙的啼鸣应该就是一种婉转地表达。
后来,我家门前的一株槐树上有了一个鸟巢,它像一枚族徽骄傲地在树上彰显着我们全家的荣耀,让我们感觉知足,让我们在村子里风光无限。那株槐树并不很高大,在我家房前屋后所有的树里面算是比较小的一株,树干不过碗口粗细;比起那几株杏树和梨树甚至算不上婀娜,而且多年以来它还一直生着虫子,一到夏季便有无数被称作“吊死鬼”的毛毛虫吐着长丝吊在树上随风飘荡。想了许多办法去整治都无济于事,家里人甚至产生把这株槐树锯掉的想法。说来也怪,就在这种想法即将实施的时候,树上的毛毛虫却突然一夜之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没有“吊死鬼”的蚕食,只几天的光景被吃光叶子的槐树重又发出新芽,绿意盎然仿佛春天再次到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两只喜鹊开始光顾这株槐树,绕来绕去,叽叽喳喳,几天后便开始在这株槐树上筑巢了。从此,一对喜鹊就在这里安下家,每年都会孵育几只小喜鹊,我们家也就可以天天,甚至时时刻刻听到喜鹊叫喜的声音,家里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顺畅。而那株槐树从此再也没生过虫子,郁郁葱葱,越来越招人喜欢。
看过一些关于树的绘画和摄影作品,其中不乏筑有鸟巢的树,大凡有鸟巢的树那画面总会给人一种特别厚重特别沉稳的感觉;画面好像也因此有了生命,令人心生崇敬。有时就想,是鸟巢赋予树以新的生命还是这些树孕育了鸟巢呢?好像这是永远也无法说清楚的事。
但无论如何,有鸟巢的树总是显得极富底蕴,像初孕的妇人端庄而又安详。我想这些作品的作者一定更富浪漫的联想,他们在创作之初也一定是有所选择有所取舍;选取什么样的树作为作品的对象他们心中有数,绝对不是巧合,他们是有意向读者传递这样的信息:看,这株树上筑有鸟巢,那里面或许有正在待哺的小鸟;而这株树也是光荣的,它承载了一个鸟巢,承载了另一种生命形式的繁衍。树们如果会说话,也一定会说:鸟儿在我这里生儿育女呢,我很光荣啊,因此,请放心,我一定再茂盛一些,给鸟儿们更多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