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宅建于清朝宋年,算是村子里最老的房子,屋墙一律由石头砌成。未经雕凿的石料虽不甚规则,与屋顶陈旧的茅草却极相配,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院墙更显粗糙,由石片一层一层斜着叠加而成,一层朝这个方向倾斜,另一层则方向相反,颇具拙朴的装饰味道。院里铺的是大块石板,既不紧凑也不平坦,雨后常有一汪一汪的积水,倘若再飘落几片秋叶,整个院落便显得异常寂寥。院门是金枝槐条子编的,典型的乡下柴扉。透过缝隙向外看可见一堵老墙,也是石片砌成,是一户外姓人家后园子的围墙;记忆里我一直把它看作老宅的一部分,视其与老宅一脉相承。
老墙的墙根长出一株杏树,品种很特别,不但杏肉好吃,杏仁也饱满丰腴,且不苦不涩,越嚼越香。小时候上树摘杏,常常要蹬着老墙,感觉老墙特别高,往往产生畏惧心理,更担心会有蛇一类的怪物突然从墙缝窜出来缠住自己的脖子。那户人家的后窗常年上着闸板,上面布满湿漉漉的青苔。那幢房里好像不曾住过人,既没有大人出来呵斥我们,也没有小孩过来跟我们玩儿,老墙因此充满神秘。
老墙一直在我心里存着,想起老宅就想起它。有时老墙也会独自浮出我的记忆,勾起我的翩翩遐思。我想我应该为老墙写点什么,却一次次提笔又一次次撂下。仔细想一想又觉得关于老墙我其实已经写了许多,只不过是曲折的反映罢了。91年在山海关疗养院学习,虽然十月刚过,院子里已经有了一些落叶。晚饭后散步,但见路灯幽幽,树影斑驳,突然就想起故乡的老墙。回到宿舍心情仍难以平静,遂写下一首诗,题目好像叫《无题》。里面有石墙和墙上匍匐的猫,有香椿和椿树上的喜鹊,有苍苔、秋雨,好像还有蝉。自觉挺前卫,也颇得意了一段时间,但却没有勇气投出去。后来地区一个文学社的朋友要去在《花蕾》上给发了,至今读起来还感觉我的脸似乎正贴着满是苍苔的老墙。还有一篇小小说《花椒拐杖和雪》,深深的小巷,高高的石墙,遒劲的大枣树,残留的春雪,相互偎依的白胡子老翁和白发婆婆,里面就有老宅和透过柴门依稀可见的老墙的影子。还写过一首叫《槐》的诗,写槐,写井,写游子,创作过程中我的潜意识也一定隐着那堵老墙。这是我比较满意的一首诗,后来与《花椒拐杖和雪》相继发在《铁流》上。
几年后再一次回故乡,已经有几幢楼房矗立在村头,其中有一幢就是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办公楼。从他的办公楼出来,我们不由自主来到那堵老墙跟前。我家的老宅拆了,那堵老墙却还在,我们共同的感觉是那堵老墙矮了,但上面的苍苔却依旧湿湿的,凉凉的,让你能感觉出老墙的呼吸和血脉。那天我照了很多像,背景多是那堵石片砌就的老墙。遗憾的是那株杏树没有了,像老宅一样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