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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波乍起

在萧湘二十八岁的生命里,青春的容颜似乎突然间消失殆尽了。春光,你来得过于太早,又如此匆匆。繁花似锦的花朵,在十二岁那年遇到李依西时盛开过,芬芳过,欢舞过。李依西为她打开了一扇神奇的门,让她看到童话世界里的绚丽多姿。就在香山上,萧湘看到了更远的风景。但是绚烂就像枝头摇曳的花朵,如春光一样无法库存。在偶遇之后,萧湘又马上回归到应试教育的模板里,乖乖地成为一个木乃伊般的标本。生命就这样不可逆转地开始枯萎凋零。

那是因为李依西的出现,让她的十二岁在华彩以后很快走到悬崖式的十七岁。激烈的高考让萧湘一下子变得苍老,她的容貌虽然朝着一种正常的方向发展,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当人在经历一生中最年轻、最令人羡慕的年华时,这段时光的突然推进却会让人感到大吃一惊。有时候,衰老就是来得这么出乎意料。

十七岁的萧湘,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苍老了。那张曾经清秀的面孔,骤然沉陷下去,虽然依旧保留着原来的轮廓,但质地却被十足的毁坏了。萧湘这张孤芳自赏,而又被毁坏的脸庞,又有谁知道呢?又有谁在乎呢?

萧湘的眼瞳越来越大,戴着无框的眼镜,使得大眼睛显得更加无神;嘴巴也越来越扁平,下巴中两颗黑色的痣,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明显;满脸小小的青春痘,就如钱塘江边那数以万计的毛头蟹(湖蟹),个子虽小,但生命力极其旺盛,可谓是无孔不入,哪怕涂上厚厚的粉底也是欲盖弥彰。

萧湘从不刻意打扮自己,喜欢清新脱俗的装扮,但是近年来爱上了各色各样的“假领”,穿在外衣里面,以假乱真,露出的衣领部分完全与衬衣相同。假领本身有种锦上添花的效果,但是把萧湘的脖子掐紧了,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些许的刻板。但这些只不过是萧湘的自我感觉,在别人的眼里,她至少也算是位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少妇,拥有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一切,令人羡慕,也受人尊重。

早晨才刚刚开始,朵朵盛开的白云就在蓝天中争先恐后地露出脸来,你推我,我挤你,一点都不安分,仿若不是在徐徐飘动,而是随时要坠入潮涨潮落的钱塘江。难道说白云和蓝天在一起时,都不能春光明媚、清闲飘逸?

幸福与悲剧,不过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围着孩子转圈的刻板生活,根本没有轻松可谈,简直是脆弱到能在瞬间被偷走。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

当萧湘的苹果手机响起时,她正在追赶着两岁的女儿。小家伙的便便就如泡泡糖一样,粘得到处都是,开出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层层叠叠,寸土寸金,而且黏糊糊,湿稠稠,滑溜溜,鼻子在这个时候起不了多大作用,那臭臭的味道早已沁入心脾。

“宝宝,你拉便便,都不会叫了,脑西搭牢(蠢笨)啦……”萧湘又气又急,普通话方言就一起上了。但是,女儿才不理会,她把便便拉在身上还一脸得意,美滋滋地用小手玩起了自己的便便。

这个小捣蛋鬼真是难弄,干了坏事,还有心情唱歌。“妈妈,妈妈,我的好妈妈……”现在这个时候,萧湘完全是孤立无援——平日照料女儿的母亲有事外出了,父亲又出差采风,丈夫昨晚就没回,说单位加班,只剩下萧湘。这个新手妈妈,手忙脚乱,但依然是搞得乱七八糟,根本抓不住小家伙。

“你,给我站住,你——”萧湘显然是火冒三丈了,但小捣蛋鬼竟然裸着下半身在活蹦乱跳,像条泥鳅,一转眼,就滑走了。

正在这时,小苹果的手机铃声就如“救护车”雪中送炭来了。“快,宝宝,你给我站住,爸爸来电话了。”女儿平常最听爸爸的话,一听是爸爸的电话,马上“收敛”下来。萧湘终于逮住了这个小家伙,先给她把屁屁擦干净,然后再穿上裤子。这一系列动作,萧湘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但手机还在一旁猛烈震动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刚刚瞥了一下是堂妹萧冉的电话,想想也没有什么急事,就先不管她了。

谁知,女儿却滑开了手机:“爸爸,爸爸,我要爸爸……”小家伙对着手机大叫起来。“蓉蓉,是姑姑,你赶紧让你妈妈接电话,姑姑有急事。”一听有紧急的事,萧湘赶忙拿过了手机,“什么事?急死急活……”还没等萧湘问完,萧冉的话就如夏天的暴雨噼里哗啦地下来了。

“姐夫出事了!姐,他被派出所抓了,赌博,他刚打电话给我,他还说,不要……”

萧湘已经来不及听下面的话,心急如焚地问道:“说,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市北湖舟派出所,姐,我来接你。你等下我,我现在有个聚会,马上过来。”还没听完萧冉的话,就被萧湘一口回绝了。“不用,我打的过去。”

说完,萧湘马上往包里塞了两片尿裤,拿上女儿的奶瓶,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背上妈咪包,急匆匆地出门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必须赶紧处理掉,不能让父母知道,省得他们担心。特别是父亲,心血管病的高危人群;母亲,又是死要面子的中年妇女,要是被他们知道,肯定不得了。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肯定第一时间先给老婆打电话,但章峰却向小姨子偷偷求助,这算怎么回事?唉,自己是累死累活地带孩子,人家却是在外面“逍遥法外”,出了事情,还要让我去“擦屁股”?怎么跟两岁的女儿一样,还把鸟屎拉到身上?

萧湘越想越来气,脸上急剧变化的复杂表情搅合在一起,一脸“狰狞”。“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女儿拉着萧湘的衣角喃喃地问道。

“去找你爸。”女儿一听说去找爸爸,立马就开心起来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一点都不假。这个小家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反正只要章峰在,萧湘就连说话的份都没有。只是,最近这几个星期,章峰接二连三的外出有活动,都是萧湘在管宝宝,这母女关系虽说稍微有点扭转,但是女儿还是经常念叨爸爸。

“爸爸,就只知道找爸爸……”萧湘心里的怨火,只能对着女儿吼两声。“呜呜,我要爸爸……”小家伙一看母亲的神态语气不对,就哇哇大哭起来,待萧湘把女儿哄好,出租车已到了市北湖舟派出所。

人生充满着各种无奈。但是如果已经过去的人生只是一遍草稿,有机会来一次誊写,萧湘还是非常愿意去改变,去义无反顾地追求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

准确点说,萧湘生于一九八七年一月,这是一个多少让人感到有些尴尬的月份。因为从农历看,属于一九八六年,生肖属虎;从阳历看,又属于一九八七年,生肖属兔。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尴尬,她的身上并没有大家印象中八五后该有的张扬个性。她沉闷低调,甚至有些懦弱,她的常态就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给在舞台中央发光发热的人鼓掌叫好。

人生用“平淡无奇”这四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萧湘和身边大部分同龄人一样,上学、工作、结婚,沿着既定的人生轨道一路向前。大部分事情,她都完成的中规中矩,符合家人朋友的期待,当然也没有到令人惊艳的地步。想变坏,却又坏得不够彻底;想出名,却还远着,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生活吞噬掉。

这种生活,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又痛恨;这种生活,你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这种生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年少时,萧湘也曾意气风发,热血似火,但生活早就把她的性格磨平了,在学习学习再学习的成长环境中,萧湘变得越来越呆板。不知不觉走到了而立之年,再也不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了,很多东西,她只能孤芳自赏。比如说她最喜欢的写作,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发表处女作的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写出什么像样的大作品来,更别提什么“惊天动地”。在传统的应试教育中,她曾把太多的时间献给了自己厌恶的数理化。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萧湘耳朵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萧湘就是伴随着小霸王学习机长大的这一代。在那个年代,拥有一只小霸王,那是挺牛逼的事情,左邻右舍都会来萧湘家玩。萧湘也慷慨,都是与伙伴们一起玩。后来还发现,学习机里插上游戏卡,就更好玩了。比如说《坦克大战》《魂斗罗》《忍者神龟》《魔兽》,等等,猛烈敲击键盘的快感,萧湘至今记忆犹新。那台小霸王的红白手柄坏了又修,修了又坏,反反复复不知道鼓捣了多少遍,游戏机手柄磨损的痕迹满满,上面都是青葱回忆。

记录这些回忆的就是萧湘的父亲萧正玉,他是个草根摄影师,到哪相机都不离手,挺有“艺术范”。母亲陈文娟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强人,不仅长得端庄秀丽,而且很有生意头脑,开过饭店、超市、旅馆,做过很多生意,把这个家经营的风生水起。由于陈文娟的经济地位和强势个性,所以,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她一手掌控。

尽管从小就家境优越,但萧湘一直以来过得单纯而又简单,是那种放在人群中,没有任何特点的女孩子,所有的生活按照“程序化、标准化、规范化”进行。表面上看,她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十九岁,考上了浙江大学,二十三岁一毕业,就去了《湘湖文艺》杂志社当编辑,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让多少人羡慕不已。但她都是按部就班,从不主动去了解,就像棋子,人家拨一下动一下,即使是面对终身大事也是如此,说结就结,毫无准备。

“我会全心全意对你好,嫁给我吧——”在咖啡厅,在电影院,在公园,章峰逮到机会就向萧湘下跪求婚。直到后来在办公室也下跪了,这样一来,都被萧湘的同事领导看到了,“答应,答应……”办公室里的人都开始起哄,萧湘觉得尴尬,不得已,也就答应了。答应后的第二秒,萧湘就有点后悔了。毕竟,这个男子比自己大这么多,虽说比自己成熟,但是他的身世,自己一概不知。他也一直守口如瓶,总是时时处处展现出自己光鲜亮堂的一面。可是,这都答应人家了,还怎么反悔?毕竟,手捧鲜艳欲滴玫瑰花的章峰,在当时的萧湘看来,还算有点浪漫。其实,现在想来,他算是老谋深算,颇会经营自己的婚姻,颇能打自己的小九九而已,死要面子活受罪,弄得现如今这么尴尬,这么狼狈,这么纠结。

章峰是山西人,是杭城大学数学老师,比萧湘足足大七岁,他们认识时间不久,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其实真正在一起,也不足三个月。但章峰提出要娶她,关键是还定了时间。

萧湘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后,却并没有遭到拒绝。母亲看上去还有点眉飞色舞——“是老师,哦,还是大学老师。”母亲陈文娟还故意重复了几遍,“我看行,人家年龄比你大,可以照顾你,但是,就是人家是外地人,太远。”母亲前半句是同意的意思,后半句就总会来个“但是”,这是她一贯的处事风格。每次考虑问题都相当中肯周到,但又有一点举棋不定。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他向来都是听从夫人安排。“你自己满意就好。我们尊重你个人的意见。”父亲的话,意味深长。

这让萧湘怎么回答好呢?算了,结就结吧。但母亲之后提出了一个条件,要章峰入赘。这样的条件,明显是阻止他们继续交往。起初,章峰也不同意。之后,他郑重其事地说了这样一番话:“阿姨,我现在就是在这里工作,肯定不会回去。而且,我是真心爱萧湘,只要你同意我们,你说什么都行。”章峰面对准丈母娘这有些“苛刻”的要求,居然就这样理直气壮地答应了。

当然,后来也有过好几次小插曲。章峰的母亲,山西老太太,资深高中语文老师,因为只有一个儿子,当然不会同意这种入赘的要求。

“我们家难道是没有钱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到最后,连我儿子都不要做……”“你一定要在她家,那以后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女孩子,山西一找一大把,为什么必须留在这里?”萧湘接受过婆婆的厉害,但是章峰一直沉默,跟他父亲一样,默默低头抽烟。这样僵持了好几次,直到最后章峰说了一句:“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回去吧,反正我不走了。”章峰铁了心一定要跟着萧湘,最终这个婚是结了。

强扭的瓜不甜。虽然这种性质不是同一个,但也许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婚姻的纠结与复杂。日子如流水,还容不得萧湘去反思婚姻的正确与否,女儿就出世了。于是,每天的生活就如赶集一样,在忙碌中度过,萧湘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人生。

出租车一路颠簸,才十几分钟的路程,萧湘却感觉特别漫长。她恨不得飞过去,但是红灯却一直在眼前闪闪烁烁。好不容易到了派出所,萧湘有种迷路的感觉,抱着女儿出来,正迎上三月中午的阳光,还有一点点刺眼。“妈妈,热,我热!”萧湘因为急着出来,也没有给女儿戴个帽子。不过,这些都不是萧湘现在关注的重点,她要马上见到章峰。

“干什么,找谁?”刚走到门口,萧湘就被一个民警拦住了。

“哦,我,我丈夫因赌博被抓,我来交罚金。”萧湘一字一顿地说着,但愿,女儿没有听懂自己的话。

“出示身份证,你在会议室等。”民警严肃地说道,末了还补充一句,“小孩带来干吗?”

“哦,家里没人管,那么我……”萧湘的声音越说越低,她翻了下包,居然没找到身份证。

“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忘带证件了,我老公是章峰,刚刚……”还没等萧湘说完,从里屋走出来一位高大的男子,他朝萧湘出示了证件。“我是处理章峰一案的俞斌,你跟我过来。”萧湘抱紧女儿,跟着这个俞警官往前走。

市北湖舟派出所不大,萧湘第一次来到这种阴森森的严肃地方,一间隔着一间,空气中弥漫出冷冰冰的气息。走过办公室,又走过会议室,来到一间空荡荡的半地下室的黑屋子。“妈妈,我怕。”女儿紧紧地抓着萧湘,把小脸蛋埋进妈妈的外套里。

其实,萧湘也有点担忧,不敢往里面看,这不是说赌博被抓吗?萧湘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章峰他还犯了别的事?

“章峰,凌晨一点在洗浴中心……你进去看下,是不是你丈夫?”俞警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看萧湘怀里的孩子,命令道:“小孩最好放这儿,让我们女民警临时看护一下。就不要带进去了。”“不要,不要,我要爸爸。”两岁的女儿,显然是听懂了成人之间的对话。

萧湘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墙角的章峰,这是我的丈夫吗?他怎么了?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这辈子,萧湘是再也不会忘记章峰这个模样了——他的身上一丝不挂,所有的家当就是肩上一块白色的浴巾。

“爸爸,我要爸爸……”女儿突然大叫起来,想挣脱萧湘的怀抱,但被萧湘死死地抱住了。萧湘觉得无比惭愧,让女儿看到自己父亲这个样子。章峰抬起头来,与萧湘四目相对。这一刻的无地自容让章峰只有一个念头,他拿起浴巾想躲开妻女,却不知道该躲往哪个方向。

萧湘的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章峰。这悲壮的神色,真是“惨不忍睹”。“你……”萧湘想骂人的话还没开口,却已看到了蹲在另一边墙角的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整个脸蛋都被一头红色的长发遮起来了。她也是一丝不挂,披着一件遮挡下身的白色浴巾,跟章峰一模一样,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是个成年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明白出了什么事情。

此时此刻的萧湘,心头的气难以形容,她恨不得一死了之。这比捉奸在床,又好到哪里去呢?这真比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大街裸奔,还要难堪。平常一直老实巴交的章峰,怎么会沦落到去那种地方找小姐?

“章太太,我想,你也看到了,是这样,今天凌晨一点,我们接到举报后查到,而且你丈夫,不是第一次去了,关键是被查后,他死不承认,居然还说,自己是未婚。本来,如果他认错态度好点,缴一下罚款,大家都好商量。所以,我们让他通知家属,他说没有,只有一个妹妹,这不,还是劳驾您过来了。因为他这种态度,是要行政拘留加罚款……”

萧湘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爆掉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丑陋的事情?她根本听不清警官在说些什么。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她瞥见章峰蹲着的墙角地下还有一摊水。他准是被吓出尿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大学副教授,这个时候却比不上结结巴巴的邻居家的二愣傻小子,如果这不是开天大的国际玩笑,那又会是什么呢?

眼前这摊尿水,在萧湘的心里越来越清晰,她感觉自己的裤腿也已被染湿。多年前的过期记忆,仿若被按了重启键,复苏过来。

萧湘生在钱塘江边,算是土生土长的沙地娃,每天与沙土亲密接触。白茫茫的滩涂上,萧湘从小天天跟着爷爷去喊潮。

“潮水快来哉,潮水快来哉,赶紧立到黄线外去——”

那个头戴帽子,一手拿电喇叭,一手拿巡查表,大喊大叫的就是萧湘的爷爷。他是位资深的喊潮人。在萧湘的印象里,爷爷就是江边的“大喇叭”,更是看潮人的安全使者,每天忙得团团转转。

呼啦,呼啦!潮水涌过来了。小萧湘不仅不害怕,还在爷爷怀里拍着小手,哇啦哇啦地大喊,看潮的人们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这儿了。稍大一点点,萧湘跟在爷爷后面,站到黄线那儿看着钱塘江涨潮。那种撞击得猛烈之感,让萧湘心惊肉跳。若被爷爷发现,她就会赶紧躲回去。曾经无数次亲眼看见,前一刻还好端端站在那里看潮的人,因为没有听爷爷的劝说,后一刻,就被大潮卷走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刚摆脱开裆裤的萧湘,就被爷爷领进了幼儿园。“这个孩子,有点野,父母都在城里,没时间照看,拜托老师了。”看着爷爷在一个年轻女老师面前鞠躬,萧湘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难为情的滋味。爷爷把萧湘推到这个面容白皙、身材修长、五官端正的女老师面前时,萧湘轻声细语地喊了声:“老师好!”声音轻得就如蚂蚁在耳边爬过。

然后,她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看别的地方,惊讶地发现她背后有好多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孩,都像一枚枚躺在钱塘江边的贝壳,在夏日太阳的暴晒下老老实实地躺在一排排桌凳上。

当时的乡下幼儿园其实就是一间堆放过杂物的平房,教室里的泥地,如风拂过的江面,总是让萧湘产生错觉。她感觉自己还是在江边,有些桌凳下面的四只脚,还会有一只是断裂的。教室简陋得没有正式的黑板,就在地上墙上,可以随便涂鸦。读幼儿园其实就是几个小屁孩在一起玩耍。

最让人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下午被逼着睡觉。没有任何睡意的几个孩子,躺在那些桌凳上,真是活受罪。巴掌宽的长条凳,平卧在上面,有一种表演杂技的感觉,双臂必须始终紧紧抱住凳子。尽管如此,萧湘还是喜欢睡长条凳。长条凳比课桌低一半,即便睡梦中不小心掉下去了,疼痛也会减轻一半。另外,还可以隐蔽在课桌后面,不用那么一览无余地被老师监视。

每次躺在课桌上,总会让萧湘想到爷爷做祭祀时,那些躺在供盘里的鸡鸭,高高地端放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她一动,就全在老师的眼皮底下。老师过来了,自己还得装出酣睡的样子。好几次萧湘都差点没能憋忍下去,手脚甚至浑身都痒痒得要命。萧湘想象着自己在江边跟着潮水奔跑,大喊大叫。有时,她又想象自己是一艘劈浪前进的船,时光像水流一样,从耳边汩汩而过,只希望它们流得快些,快些,再快些。

在读大班的时候,发生过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下课铃响之后,小伙伴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向厕所跑。那个时候的男女厕所,其实就是一墙之隔。尿池既脏又破,简直跟猪圈差不多,还有挺多蚊子,在耳边脚边屁股边周旋。

萧湘总是慢个半拍,因为爷爷每次都给萧湘穿好几条裤子,脱裤子拉尿的时候,萧湘就明显比其他人要慢好几拍。几个坏男孩朝女生厕所这边吱尿。那从天而降的尿,仿若机关枪——哒哒哒。“逃呀,快逃——”女孩子们先是尖叫,然后是争先恐后,互相碰撞摔倒而引发阵阵哭喊,乱哄哄的局面总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大家就在“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着、叫喊着。每次,受“伤”最多的就是萧湘,因为她动作慢,再加上裤子长,每次都被坏男孩淋湿大半截裤脚,这样的事情,着实丢脸。“羞,真羞死了,这么大还尿湿。”“哈哈,听说你没有父母管,看来是个小傻妞,哈哈哈……”另外几个坏男孩就会趁机嘲笑她,每次都搞得萧湘非常狼狈。

“大班了,还尿湿裤子,唉。”六周岁的萧湘被老师这么说后,就觉得特别委屈,但她又不敢说实话,因为那个为首的男孩长得特别高,而且听说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其他小朋友都拥护他,没有任何人会去老师那里告发。“下次再尿湿,就告诉你爷爷。”被老师吓唬后,萧湘就怕了,她甚至后来都不敢再去上厕所,宁可憋上一天,也不愿意受委屈之苦。萧湘每次拉尿,都会想起一次次被男生隔空尿湿的裤脚,老师“凶神恶煞”的表情以及坏男孩贼头贼脑的笑容。

“章太太,你看,在这儿签字。”俞警官再一次提醒了呆若木鸡的萧湘。

“不!——绝不!”萧湘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站了起来,抱起女儿往外跑。就在这个时候,与正闯进来的一个穿超短裙的高个女孩撞了满怀。

“对,对不起。”高个女孩怯生生地低头向萧湘道歉,眉清目秀的她,顶着两个熊猫眼圈,看样子是刚哭过的节奏。

“我是章峰的朋友,请问她在哪里?”一听到丈夫的名字,萧湘的神经又敏感起来。这个女孩居然声称是章峰的朋友。

“里面请。”俞警官产生了好奇,这下确实有好戏看了。这个章峰,长得一般,而且又是外地口音,也不过就是个大学老师,还真是厉害,跑了老婆,居然又来了一个女朋友,而且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挺秀的鼻梁,樱桃小嘴,匀称的身材,修长的细腿。

女孩向俞警官出示了学生证:倪燕,二十三岁,杭城大学应用数学专业二零一二级。这,不就是章峰的学生吗?怪不得萧湘觉得女孩眼熟,可是,她怎么刚才说是章峰的朋友呢?

那边,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倪燕已是声嘶力竭——当她看到裸身披着浴巾的章峰时,居然像只发疯似的“野狗”,一推门就进去了,给了章峰好几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幕,不仅让萧湘惊悸,就是俞警官也有些吓倒了。这个野女孩子,怎么会这么激动?若不是跟章峰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怎么会如此嚣张?

然后,就听见倪燕肝胆俱裂的叫骂声:“你个大流氓,你个骗子,还什么为人师表,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萧湘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今天,她看到的,听到的,怎么都是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词语,什么叫怀着章峰的孩子?这个女孩,到底又是谁?那么我,萧湘,到底算是章峰的谁?

这边,俞警官在拉倪燕,让她冷静,但是女孩子却像一个狂暴的母狮,根本没法消停下来,甚至还摆出要咬警官的动作。她早就忘了,或许根本不知道,章老师的妻子,她的师娘和孩子就站在她的身旁,她只管自己肆无忌惮地发泄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今天是我萧湘的世界末日?老公,找小姐被抓事情还没解决,居然又不知哪里跑来一个女大学生,口口声声地说还怀着他的孩子……

“章峰,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这是怎么回事?”萧湘的火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的声音一遍比一遍响亮,全然不顾身旁的女儿。

“哇哇哇,我要爸爸——”女儿越哭越凶。这个小家伙,从来没看到过母亲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吓坏了,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章峰被倪燕一个巴掌打懵了。他那比啤酒瓶底还要厚的近视眼镜,被重重地打落在地上。他,就如一截木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面对这种情况,还能说什么呢?跳进黄河去洗也洗不清了,越解释越糊涂,这不正是他章峰现在面对的情况吗?章峰的头越垂越低。几乎是要碰到地面了。这个时候,女儿突然挣脱萧湘的怀抱,蹦到章峰的身旁,把已经断了一只脚的眼镜捡起来——

“爸爸,爸爸,你的眼镜。”女儿还带着哭腔的声音,依旧是奶声奶气,章峰一把就把女儿搂在了怀里。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章峰抱起女儿,跪在了萧湘面前,说了三个字:“你打吧。”

此时此刻的萧湘,觉得脸面已经丢尽,她只想一脚踹死章峰。但是,碍于女儿在……可悲的自己,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呢?章峰下跪求饶让萧湘感到更加反胃,当年,他不就是凭着频频下跪才把她搞上了床。现在,还要故伎重演吗?

萧湘给章峰的巴掌还没下来,倪燕却又来了一个巴掌。

“你干什么?得婆(傻婆娘),你疯了?谁跟你有关系?”章峰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居然用方言骂她。

然后,章峰就是死不承认跟倪燕有关系,“你个神经病,你还是人吗?”“轮不到你来骂我,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两人几乎把能骂对方的话都骂遍了。

“停!停住。”俞警官看不下去了,大吼了一声:“情感问题不要在这里吵。先处理你的问题,该罚得罚,该拘留就拘留。”

“我,我明天还要去上课。”冷静下来的章峰,居然还能想到明天要上课这档子事情,让萧湘都觉得有点搞笑。这种事情,放在小说里,放在电视剧里,都会觉得是作者或者编剧特意安排。可眼下,却是这么真实地发生在现实生活里,关键是大学副教授在洗浴中心嫖娼被抓后,居然又跑来了一个怀了孕的小三。但这个大学副教授,却想到的是明天要给学生上课。这真是要笑掉牙了——章峰,你倘若有点人性,会干出这种丑态百出的事情来吗?

萧湘,越想越觉得胸口闷,而正在这时,萧冉带着萧湘的父母亲赶到了派出所。这场丑剧既然已经拉开序幕,这必然是越闹越大,到最后竟是不堪入眼了。

萧正玉看了眼前这个场景后,马上血压升高,心脏病突发。萧冉眼疾手快,立马拨通一二〇,紧急地送大伯去了人民医院。

家里两个男人,一个在派出所,一个去了医院。此刻的萧湘,虽然人还站着,但感觉就像一场噩梦,突然之间,自己就“家破人亡”了。

“姐,姐,你要挺住,罚金二百元,我已经交了。怎么会呢?天下乌鸦一般黑,看着平日那么老实的姐夫,还是老师,居然也会……”萧冉在一旁喋喋不休,她本意是想安慰下姐姐,但对于萧湘来说,所有的事情只会雪上加霜。

“章峰,你——给我滚。”母亲,陈文娟,是个急性子,她好强又好面子的个性,碰到这么无耻的事情,她那张老脸,这是该往哪里搁?但是,她马上又冷静下来,必须把这件事情压下来,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亲戚朋友,要是被人传出去,说她的女婿,不,应该是“儿子”,要是被隔壁那个张大妈或者李大姐传一下,添油加醋一番,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章峰嫖娼又包养情妇……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真丢脸,叫我怎么出去见人?怎么活呀?”陈文娟边哭边嘟囔,脸上的表情真是比死了人还难看,脸上的淡妆也全部糊掉了。

章峰当然无法预测到事情会进展到了这种地步?他原本只是想去放松一下而已,三十来岁的男人,偶然外出娱乐一下,也算正常。哪个男人的荷尔蒙不作怪。谁知道,这么晦气,就碰到了警方突击检查,不过是跟那个洗浴中心的小姐洗个“鸳鸯澡”,根本还没有发生什么关系。只不过,才刚刚开始,就被几个从天而降的民警破门而入。奶奶的熊,不会是倪燕,这个女人背后在搞鬼?现在的大学生,太不可理喻。

好汉不提当年勇。当初,还不是人家为了写论文,三天两头往章峰办公室跑,一来二去,这个女孩子的甜言蜜语让章峰神魂颠倒。又碰到萧湘正在十月怀胎,章峰的饥饿感可想而知。

一次,在办公室,面对近在咫尺的倪燕,章峰无意识地摸了下她白嫩嫩的手,原以为人家肯定会挣脱,但是她却没有,反而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着章峰。这让章峰的胆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于是,章峰的手就不安分了。他先是颤颤悠悠地隔着内衣,开始摸着倪燕白酥酥的奶子。这明显就比萧湘的要大个好几倍,就在章峰想进一步宽衣解带的时候,倪燕竟然是发出了娇滴滴的声音,“章老师,我喜欢你。”

“哦,我也是。”就在倪燕的顺水推舟下,章峰的“耍流氓”计划就这样愉快地开始了。两人就像喝过酒一般,沉浸在荷尔蒙高发的世界里。章峰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大而又丰满的奶子,不像萧湘,扁平又没有质感,这简直就不是同一个级别。对于章峰小动作的亲吻,倪燕也是很投入。这让章峰相当满足。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将倪燕扑倒在地。欲望就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地爆发出来。

有了这第一次后,章峰就跟倪燕好上了。不过,这纯属他们之间的秘密。章峰怕被萧湘知道,就在手机通讯录里把倪燕的名字设置成了倪副院长。就在萧湘十月怀胎加哺乳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倪燕成了章峰最好的释放“武器”。两人的疯狂举动,不仅仅停留在办公室,甚至在汽车里,在卫生间,在楼道里都会发生,只要看到倪燕那暧昧的眼神,章峰就会像只饿狼般扑上去。在倪燕柔软的温暖乡里,尽情发泄着自己被压抑的情绪。

章峰当初对于萧湘是一见钟情,追得挺辛苦,因为萧湘是那种比自己还慢热的人,而且对人和事都很冷漠。结婚后才知道,还是个性冷淡,这让章峰确实受不了。关键是结婚前,因为准丈母娘提出的苛刻要求“必须入赘”,当时就跟自己的父母闹了别扭,所以,自己还写了保证书,肯定不离婚。这种生活是自己挑选的,只能认了。有了女儿后,章峰就把爱统统给了女儿。

有时,那方面得不到满足的时候,章峰还是会去找倪燕。除了第一次没有防备,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是带着套套去见倪燕。这种东西根本就不用买,因为家里的抽屉一抓一大把,自己跟萧湘没法用完。可现在,倪燕说自己怀了孩子,这肯定不真实,关键是,最近几次,他跟倪燕确实是碰到了矛盾。这个女孩,居然越缠越难弄,还要章峰娶她。这,肯定是不可能,要是被家人知道,我,章峰,还要不要活?

“章老师,我想你。”“章峰,你给我出来。不然,我杀到你家里去。”“峰哥,如果有来生,我不做你的红颜,不做你的知己,不做你的爱人,不做你的任何人,我宁愿做你的手机。那样的话你会每天把我捧在你手里,把我贴在你的脸上,把我放在你的唇边,我知道你的一切,了解你的所有。如果有一天你匆忙间把我忘在哪里了,你会着急的四处寻找,不是我黏着你,而是你离不开我,你若欺负我,我便死机给你看!”倪燕每天都会给章峰发这样的信息,从刚开始称呼的章老师,后来直接就变成了峰哥。

章峰越来越感觉,不能再跟这个女孩纠缠不清了。他很苦恼,在这个陌生城市,自己又不善于交际,也没有几个知心的铁哥们,这种事情,能跟谁说呢?邵俊?这个死小子,两人已经约法三章,不怎么见面了。还有谁呢?

这几周,章峰老是去洗浴中心泡澡,一是为了给自己“洗洗脑、照照镜子、治治病”,二是为了给自己放松下,结果,就碰到了这种倒霉的事情。屋漏偏逢连阴雨,生活居然过成了这种状态,真是比“颠沛流离”还糟糕。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杭城大学副教授章峰洗浴中心嫖娼被抓!小三和妻子撞了个满怀!”章峰不敢想象,自己的名字要是这个样子被刊登上了都市报纸的头条,该会有什么反响呢?不过,还算是丈母娘有良心,帮忙打通关系。这样的花边丑闻,终究没有上。可谁知道,人家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我?

丑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面对。拘留了一天一夜,章峰被放了出来,此时的他,仿若刚从鬼门关出来,人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看上去已是标准的中年男人了。“爸爸,爸爸——”只有女儿是笑着去迎接他的,其他人都像是看怪物一样。

“你说吧,怎么办?为了你的面子,我还没通知你的父母。”陈文娟先开了口。

“谢谢。”章峰的声音非常低沉。不过,他还真是感谢丈母娘,要是告诉了他的父母……自己真是禽兽不如。

“倪燕,你的学生,挺有心计!哼,章峰,还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你还是栽到这个小姑娘手里啦!搞女人有一手,但还是百密一疏啊。我了解过了,人家女孩子都承认跟你同居两年多了。不过,我已经给你查实了,人家没有怀孕,只是绑住你的一种手段罢了。她说,你有两周没接她电话了。你,自己说说吧,怎么办?”陈文娟的声音就像一把把针,一点点地刺在章峰心里。

“章峰,你不是人。”萧湘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她就这样,只会干着急,骂人的话翻来覆去,找不到第二句。

“你带着女儿进去。我不想我的孙女看到这样的场景。”陈文娟的腔调,俨然是一副老太太的模样。

章峰什么也没说,就是一直低着头。自己就如一条被阳光暴晒的白条。他的所有事情,陈文娟都一清二楚,章峰只觉得地底下哪怕有十几个洞,也不够他钻,不够他躲。后来,他干脆就跪在那里了,一动不动,成了一尊雕像。

“你,给我起来,男人,敢做敢当,你这样算什么?你丈人现在还在医院,他一直以来心脏不好,被你这么一吓,更严重了。你知道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打通了多少关系,才放你出来的吗?唉,你是丢尽了我们的脸……”只剩下陈文娟的声音了,章峰还是沉默着,许久以后,他才慢慢开了口:“妈——要打要杀,你们看着办,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离婚,我求你们了。”章峰这样的表态,也正是陈文娟想要的结果,在这个五十五岁的女人眼里,女儿的幸福还不如自己的面子重要。“做人,面子是第一位的!”陈文娟的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脸上那张皮。她每周定时要去美容店修整头发,做面容,对自己的仪态仪容重视至极。

本来,萧湘还没觉得母亲是死要面子的人,直到萧湘生了女儿后,才看出了母亲的本意,母亲虽然没怎么说,但是口中却是念念有词:“我的诺诺(宝贝),怎么是个朵姑娘(小女孩),要是小官宁(小男孩),哈哈,奶奶我更高兴了。”那个时候,萧湘第一次知道,母亲对于面子是有多么的重视,在偷听她给老姐妹打电话的时候,就会说:“生小官宁好,不然,都是空佬佬,还好,我们是招了一个女婿进来的,不然,萧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所以,陈文娟千方百计地把章峰从派出所里弄出来,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让他主动承认错误。而,最终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根本不理会女儿的感受。

“我都给你摆平了,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十个男人九个坏,这都正常。很多事情,你自己也要反思。你结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日子,跟我做生意一样,是要用脑,要经营……”陈文娟就这样嘱咐了萧湘一个晚上。

虽然,萧湘很生气,但终究抵不过母亲的劝说——“反正有孩子在,就当没有发生过”。面对生活,很多事情,不得不容忍,况且,还在医院的父亲也给自己打电话了:“女儿,是章峰错在先,但是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我觉得你母亲说得在理,你是大人了,万不可冲动。你老爸,我没事,但是,求求你,你一定不要离婚。”

“老爸都说求我了!这日子……”萧湘哭笑不得。萧湘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为什么生活要过成这个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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