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孔连
1966年秋,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来温州地区招收支边青年。我们乐清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屯垦戍边”的号召,积极应征,踊跃报名。
当时,乐清县有68名知识青年应征,其中乐成镇29人(女8人),柳市镇14人(女4人),虹桥镇12人(女2人),大荆镇9人(女2人),白象镇4人(女1人))。年龄最大的21岁,最小的16岁。我们都是初次踏入社会、没有出过远门的学生娃。10月24日,我们身穿绿军装,胸戴大红花,挥泪告别双亲,告别亲朋好友和生养我们的家乡,踏上漫漫征程,越过千山万水,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履行自己的诺言,去建功立业,去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
从温州乘轮船赴上海。火车载着450名温州市区、乐清、瑞安、平阳、洞头的知识青年,一直向西北疾驶。过了兰州,路才走了一半。过了河西走廊,眼前展现的是黄土、沙漠、戈壁滩,越走越贫瘠,越来越荒凉,偶尔才能见到窗外三三两两的牧羊人、放马人。再往西去,我们要去的地方究竟是怎样呢?我们这群在四季如春的温州长大、从未出过远门的学生娃发呆了,有的甚至流下泪水。
10月30日,一声长鸣,火车停靠在终点站——乌鲁木齐站。车门打开,寒风扑面而来,只见房顶上、高高的白杨树上、不远的山峦上铺满了洁白的雪。此时家乡还可穿衬衫,而边城早已冰天雪地了,寒风凛冽。我们领到了一身棉军装,一顶棉军帽,一双黑色胶棉鞋。从没穿过这么厚的棉衣,一股暖流贯遍全身。这时,我们得知,将有5人分配到兵团乌拉泊化肥厂,而包括我在内的63人将安排在兵团工交部跃进钢铁厂。
老军垦战士敲锣打鼓列队欢迎新战友,高音喇叭里播放着具有新疆特色旋律优美的歌曲:“穿上了绿军装,戴上了大红花,年青的朋友们,塔里木来安家,来吧来吧!年青的朋友,亲爱的同志们!我们热情地欢迎你,送你一束沙枣花。”
跃进钢铁厂坐落在乌鲁木齐市南郊天山山脉北坡,地图上标注的地名叫后峡,顾名思义,这是一条峡谷,是由乌鲁木齐河冲刷而成,山高谷深,分前峡和后峡。跃钢总厂机关设在后峡,距离乌鲁木齐75公里,跃钢下辖的分厂和车间散落在乌鲁木齐河两侧的山沟和台地上,南北绵延十几公里,但东西最宽的地方也就200多米。这里有采煤、炼焦、发电、炼铁、炼钢、电石、铸造、水泥等工厂。这里还有2个值班民兵连队,是一支拉得出、打得响的武装力量,还有一个汽车运输大队,有各式汽车100多辆。还有学校、医院、托儿所、商店、电影院等。此外,跃钢一个最大的分厂,在120公里外的南疆和静县巴合台,从那里沿乌库公路南下,翻过胜利大坂,再走60公里,是和静县跃钢农牧大队,有3000多多亩地和几千头牛和羊。跃钢是一个小社会,是1958年大跃进大办钢铁时建的以炼铁为主的综合性生产基地。在1959年的鼎盛期,跃钢有13座小高炉,万多职工在这里日夜奋战,铁水长流,映红了天山峡谷。
三年自然灾害后,国民经济执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1960年后,许多工业项目下马了。直到1965年,一些有原料、产品有销路的企业又慢慢地开工生产,跃钢也在其中。当年有一座28立方的高炉恢复生产,1966年第2座28立方高炉也恢复生产,我们乐清的63名支边青年就在这时被分配到跃钢的各个分厂、车间。
有的分到电厂,他们跟着师傅学习专业知识,学习操作技能,很快上岗。在锅炉房、汽机房、配电室都能见到他们年轻的身影。
有的分到炼铁厂,他们被安排做炉前工、热风工、水泵工和化验员。
有的分到机修、铸造车间,当钳工、车工、电焊工、柴油机工、翻砂铸造工。
更多的知识青年被分到值班民兵连队,他们在营地训练,刻苦学习军事技术,有时也参加一些体力劳动,担负着保卫工厂和地方治安任务,接受新疆军区和生产建设兵团的调度和指挥。
边疆的生活十分艰苦,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自然条件差,二是生活艰苦。后峡距离乌鲁木齐虽然只有75公里,但交通很不便利,如隔万重山,尤其是新疆的百里风区经过乌市南部,后峡到乌市要横穿百里风区,少说也有20多公里;入冬后开春前时有风雪封路封山。进入天山后,山高谷深路险,冰雪封冻的路面,汽车行驶十分危险,这是第一难。后峡地处海拔2000多米,空气含氧量比平原地区低许多,儿童、老人容易生病,医疗条件差,生了病不容易好,这是第二难。由于不远处就是冰山,全年气温相当低,可以说基本没有夏天,而冬天时间特别长,从10月份开始到来年的3月份,头尾算起来有6个月,冬天过完了就进入雨季;4月、5月淅淅沥沥,雨下个不停;6月、7月算是夏天,但几乎每天午后一场雨,有时是冰雹,气温也很低,早晚还要穿件毛背心;8月的下半个月和9月份是秋季,是这里最好最美的季节,雨不下了,天高气爽,草黄羊肥,天山的向阴面,松林苍老,一片墨绿,松林中夹杂着桦树,树叶红了,红绿相映,远山掩映着冰峰,远远望去,像是一幅重彩的铜版画。
跃钢是重工业基地,集采煤、炼焦、发电、炼铁、电石、水泥、铸造等行业,山谷里滚动黑压压的煤烟,久久不能消散,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许多人得了关节炎、气管炎、哮喘和肺心病。大家知道上世纪60年代初,那时是全国性的副食品紧缺,新疆就更苦。到了70、80年代,新疆仍然相当困苦,主食除面粉外,包谷粉占40%,包谷发糕和包谷糊是每天必吃的饭,菜是白菜、萝卜、洋芋。开春后韭菜最早上市,中午炒韭菜,晚上炒韭菜,韭菜饺子、韭菜包子,韭菜成了主打菜。要是食堂里哪天吃大米饭、肉菜,就是过节一样,大家挤得满头大汗也要把米饭和肉菜吃上。全后峡大人、小孩足足有3000人,配上两辆嘎斯车拉菜,今天拉上小白菜,大家都吃小白菜,明天拉芹菜,大家都吃芹菜,要是拉不上菜,大家就没有菜吃。拉菜的车到了,大家都去排队买菜,狠劲地挤,身体差的就挤不上了,一车子菜也就个把小时被抢得精光,后来的人就只有拣菜叶了,生活艰苦可想而知。
环境再差,生活再苦,也没有难倒我们这批知青,我们没有给家乡丢脸,没有一个当逃兵。几年后,我们中的许多人成了岗位的标兵、技术的尖子,一些人入党了,一些人提拔转干当了管理人员,另一些人调到学校当老师,还有的被单位选送上大学,有的参军到部队。我们青春年少,文艺演出、体育运动都有我们矫健的身影。一说起浙江支边青年,没人不跷大拇指的。乐清支边青年谢以仁当上兵团跃钢副厂长(副县级),赵典立在广州中山大学毕业后,担任兵团化肥厂厂长(副厅级)。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受知青回城潮的影响,一部分人调回了家乡工作,他们把学到的技艺和管理经验带回了家乡,为家乡的的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没有调回来的人继续在边疆工作,直到退休。
我们把美好的青春献给了祖国,献给了边疆的建设事业。献身边疆,青春无悔!
(作者原为新疆支边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