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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学徒生涯

南虎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大山深处,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阴森可怖。一株株遒劲的老树像凶恶的怪兽,伸出利爪似的苍郁的枝叶,不时去抓他的衣裳,揪他脑后那一尺长的小辫子。他不由得想起村里人说,从前有个男人上山打柴从山崖掉下摔死了,他变成山鬼在山里游荡,寻找活人做替身。想到这里,一股寒气从他的背上掠过,他脚一软,跌坐在地。可又一想,要活命,就得走出这片森林。

他咬紧牙关,站起身来,紧了紧背上的腰刀,壮起胆子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寂静中传来不易察觉的轻微声音。南虎停住脚步,侧耳聆听,像阿爸打猎那样,仔细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冷寂的森林分外静谧,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任何异样嘛,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继续迈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去……哦?不对,确实有个神秘的声音,是地上厚软的枯叶被什么踩踏发出来的。是跟踪而来的官兵?是山鬼?是野兽?南虎从背上取下腰刀,双手紧握,睁大眼睛,警觉地向可疑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视。他发现黑暗中有两个光点在闪烁,不禁大惊,脑海里迅即闪现出黑熊、灰狼的形影——逃!快逃!……不,不,不能跑,阿爸说过,没有人能够跑得过四条腿的野兽……怎么办?只有拼了,不是它死就是我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南虎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两个恐怖的光点,更紧地握住腰刀,准备做拼死一搏。这是他头一回单独对付野兽,他明白如果不打死这凶猛的对手,自己就会被它撕碎,成为它的食物。他十分恐惧,喉咙干得冒烟,额头上冷汗涔涔,一颗心止不住“突突”狂跳。南虎屏住呼吸,握着腰刀的双手虽然颤抖着,却憋足了劲,像火山孕育着岩浆般地蓄积着一触即发的力量。黑暗中,人和兽对峙着,任何一方都不敢贸然行动。终于,这头野兽忍不住了,突然“嗖”的一声,一跃而起。面对扑来的黑影,南虎挥起腰刀砍去,但觉双手一震,一个什么东西已重重地摔在地上。

南虎扭头便跑,奔出一箭之地,见背后并无动静,便停下来喘气。他想,野兽若不是死了或受了重伤,就不会不追来呀。他被好奇心驱使,蹑手蹑脚地走回去,依然紧握腰刀,不敢丝毫大意。

远远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躺在原地,南虎拾起一截枯树枝朝它抛去,不见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试探着移步上前。他细细一看,这头野兽不是熊也不是狼,而是一只大山猫,已奄奄一息。南虎目光投向刀锋,尽管山猫的头骨坚硬似石,但刀却未卷刃。这个发现令他欣喜异常:这真是一把好刀,难怪阿爸说它是祖传之宝啊!

山猫的身体依然热乎乎的,南虎高兴起来,心想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

南虎把山猫扛在肩上,沉甸甸的,走了两步又把山猫放下,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扛着它走山路很吃力,想来他不需要那么多,仅够吃一顿就行了。于是,他割下了山猫的一条腿。他知道,血腥味会招来狼或其他野兽,便尽快地把山猫的残尸埋在厚厚的腐叶下。而后,扛着肉去寻找水源。走出约莫三里地,附近传来了淙淙流水声。南虎循着水声走去,很快见到一条小溪,清凉的水流令他雀跃,他迫不及待地掬水洗了一把脸,随即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干得冒烟的嗓子马上变得清凉,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他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剥去山猫腿上的皮准备烤肉,忽然发现没有火石种,而跑了大半夜的山路,斗官兵、杀山猫,肚子早已经饿扁了。怎么办?他懊丧地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水里扔去,猛然间记起阿爸曾说过,新鲜猎物的肉是可以吃的,而且很嫩的。再说,他如果不吃东西的话,他就没有力气走出这片森林,就会饿死在这里。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地用刀割下一块块肉填进嘴里,嗯,味道还挺鲜的呢。

南虎对打猎并不陌生。从四岁起,他便坐在阿爸背着的竹篓里,跟着阿爸上山。他依稀记得,阿爸那像山一样高大的身体上挂着腰刀,手上拎着猎枪,十几个伙伴们簇拥在他周围,说着笑着走出山村。稍大一些,记忆清晰了,便长久地留在了脑海:在茂密昏暗的森林里,猎人们怕惊动猎物,不便举火把照明,只能用鹰隼般敏锐的目光四处搜寻。听到阿爸叮嘱“南虎,抓紧了”,缩在竹篓里的南虎便会立刻感到竹篓颠簸起来,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传来猎狗的狂吠,竹筒的敲击,猎枪的轰响,这时,他也会兴奋地嗷嗷乱叫。他知道阿爸正领着伙伴们在追赶野猪哪,那是村里人最讨厌的野兽,因为它们总来偷吃地里的玉米和红薯。

如今,南虎置身森林中,仿佛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周围,远远近近,树上垂下的藤蔓、雷击断裂的树干、奇形怪状的岩石……在浓重的夜雾中影影绰绰的,像野兽、像山鬼游走,似乎处处都潜藏着危险。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悲哀,南虎双手抱膝,身体蜷缩着,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阿爸说过,一个人在森林里是很危险的,谁又能够料到在这谜一样的深山老林里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但是,一个好猎人是不会被吓倒的。他小小的年纪就猎到了一只大山猫,难道不是个好猎人吗?想到这里,南虎不由得把脊背挺直了,他还有很多本领哩,从洞口,他就能判断里面藏的是什么蛇;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他能够从树冠的长势、树根覆盖的苔藓、树皮周遭的坚腐不同,准确地判定哪是向阳的南方,哪是背阴的北方,他是不会迷路的。对啦,他记起阿爸每次离开家去一个小镇卖兽皮,总是朝东走,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这么说,他也应该往东走。

往事烟雾般地从眼前消逝了。如今,南虎撕扯着山猫肉狼吞虎咽,吃饱了,喝足了,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他仄歪在小溪旁,睡着了。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林间的雾气已经无影无踪了,仰望上方,从树冠的间隙,可以看到灰亮的一线天空。哦,夜晚过去了,应该赶路了。南虎背起腰刀,像阿爸前往小镇那样甩开大步朝东走去。林木渐渐稀疏了,傍晚时分,他终于走出了森林。

夕阳中,远远地,一片人烟密集的房屋撞进南虎的眼帘,那该是阿爸去卖兽皮的小镇吧。他不禁雀跃欢叫,加紧步子走去。转瞬想到,他一个小毛孩背着那么一把大刀,必会令人们生疑,于是,他找到一棵便于记忆的歪脖树,掘了坑,把腰刀掩埋了,又认真检查了一遍,才走向小镇。

他感到惊奇,这小镇和芒果村完全不同,它没有沿河建筑的高脚竹楼,而有着排列在街道两旁的青砖房屋,像官兵站队似的整整齐齐,一间挨着一间。每个房屋的门口都高悬着灯笼,一盏连一盏,把街道照得通亮。曾经听阿爸讲过,那些房屋都叫作“店铺”,有卖米的、卖油的、卖肉的、卖糖果的、卖杂货的、卖布匹的、卖寿衣的、卖香和纸钱的……五光十色,看得他眼花缭乱。

镇里人穿着颜色鲜艳,与芒果村人的蓝黑衣服相比,真是漂亮多了。夜市里,人们自由自在地闲逛,手里摇着蒲扇,脚下拖着木板鞋,嗒嗒啦啦地敲击在石板铺的路面上,分外好听。马车在行人之间慢悠悠地穿过。

小南虎被一阵笑声所吸引,目光投向了附近的一家饭馆。他走到门口,往里面看,只见一张圆桌上摆放着七盘八盏,件件满盈盈地盛着鸡鸭鱼肉或绿莹莹的瓜菜,而食客却只有两个:一个穿黑绸唐装的老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人,他们边吃边喝边谈笑。那女人的脸上涂得红红的,像下蛋的母鸡,芒果村的女人不是她那样子的,南虎觉得这女人很漂亮。这时,菜肴散发的腻腻的香气飘入他的鼻孔,逗弄着他的饥肠,使他不住吞咽口水。南虎奇怪,那满满一桌的吃食,能够统统装进他俩的肚皮吗?

天渐渐黑了,店铺关了门,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街边。他两手抱着膝,膝盖撑着下巴,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街道,饥肠辘辘,又渴又累,他想阿妈,想家,想竹楼上总是暖暖和和的火塘,尤其想那被塘火烤得香喷喷的红薯和玉米。

一阵风吹来,几张废纸被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又懒散地落了下来。忽然飘来一股烤红薯的香味,南虎吸吸鼻子嗅了嗅,精神不由得一振,连忙起身,像猎狗似的边吸着鼻子边寻着香味来到了一个街口。他藏在街口拐弯的阴影里,伸出脑袋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汉子坐在小凳上,脚边一盏马灯映照着面前的担子,担子一端的小炉子烤着红薯,另一端的竹筐放有生薯。哦,原来是这样,大概是由于没有人光顾吧,他正埋头打瞌睡哩。

这一发现使南虎兴奋起来,他目光四处扫视,见阒寂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便蹑手蹑脚地上前,来到担子跟前,伸出手来,飞快地抓起一个红薯,像兔子似的立即跑开,在街角的阴影里停下来,饥饿使他不顾一切地把烫烫的红薯送往嘴边。不想突然身后一只大手伸来,像老鹰抓小鸡般地捉住他,无法挣脱。南虎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红薯,立刻被烫得吐了出来。

“哈哈,你以为我追不上你,是不是?”说着,那大手拽着南虎的衣领,把他拎到红薯担子跟前。

南虎抬头看看他,说道:“看你瘦瘦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嗨,要是没有点功夫,我敢夜里独自待在街上吗?”卖红薯的沾沾自喜,松开了南虎,“听着,你别想逃跑,给我老老实实站在这里。”

南虎自知不是对手,只得顺从。

卖红薯的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见他没有恶意,南虎不那么紧张了,“我叫陆阿宋,小名南虎,从芒果村来。”

卖红薯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你阿爸是叫陆业秀吧!你就是那‘梦龙子’?”

南虎很惊奇,这个人怎么知道阿爸的名字,尤其还知道我出生的时候,阿爸曾经梦到过大蛇闯入我家竹楼?

卖红薯的提起油灯照向南虎的脸庞,想找出他阿爸的影子来,而后说道:“南虎啊,你阿爸是个好人。”

“你认识我阿爸?你也是太平军的?”南虎兴奋地叫起来。

“小心!”卖红薯的忙不迭地用手捂住他的嘴,警觉地四处一看,“提太平军是要杀头的,知道吗?”

南虎点点头,追问:“你认识我阿爸?”

“你阿爸过去常来卖兽皮,那时我们就成了朋友,每逢见了,都在一起聚一聚。他后面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可惜呀,死得早了……”卖红薯的叹息道,“你叫我李叔好啦,我知道你饿,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小南虎边吃边把芒果村发生的惨案告诉这位李叔,红薯和着泪水吞进了他的嘴里。

李叔见老朋友的儿子落到这个境地很是怜悯,说道:“南虎,我开有一个小伞铺,若是你愿意,就留下做学徒吧,好歹也是一门手艺啊,将来也好混一口饭吃。”

天大的好事呀,小南虎谢还来不及呢,想不到在这走投无路时遇到了阿爸的老朋友。待小南虎吃罢,李叔收拾了担子,领着南虎回家了。顺着街道往前走,拐过几个街口,李叔的家与当地其他人家一样是两层小楼,楼下开店,楼上家居,穿过几条街巷便到了。

“楼上地方窄,你就睡在铺子里,明早起身卷起铺盖放在那个角落就行了。”李叔抱来一卷铺盖,摊在地板上,打理南虎钻进被子后,才拎起马灯上了楼。

小南虎累得够呛,脑袋一沾枕头便睡得死死的……酣睡中,他突然被一个尖利的叫声惊醒,“给我起来,干活去!”原来天已透亮,南虎睁开惺忪睡眼,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正俯视着他,首先看到是她那两个大奶子和肥嘟嘟脸上仿佛被谁一拳打扁了的鼻子。她两手叉腰,双眼圆瞪,看那架势,就知道是老板娘。南虎马上跳了起来,卷起铺盖放在角落,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她那硕大的屁股后面来到厨房。

“会生火吗?”她问。

“会的。”南虎答道。

不知什么时候,李叔已来到二人身后:“我跟你说了,南虎是我的学徒,不是你的帮厨。”

“这里没你的事,”老板娘虎着脸,“一句话,我不养懒虫。”她转身上楼,很快抱来一岁大的孩子,还拎着一条壮族人用来背娃崽的背布带,背带心是一尺五左右的黑色方块布,上面绣有颜色鲜艳的龙凤图案,方块的四个角上连有四条大红颜色的布捆带。不由分说,她把南虎转过身来,把孩子放在他的背上,又将背带上的宽带子像背背包似的系在南虎的胸前,说道:“你要一边学手艺,一边照顾好你的小主人。”这样一来,南虎便可腾出两手来干活。

李叔转过脸佯作不见,显然他不愿与老婆纠缠,为了避免冲突,也不再说什么。

楼下又窄又长的伞铺分作两部分,前半间供接待顾客,主要由老婆掌管,后边的工坊才是李叔的天地,那里除了几样简单的修伞工具之外,便是一堆残破布伞,散发出一股霉味。

伞是当地壮族女人们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伞面蒙着黑布,伞柄涂了一层光亮的桐油,下端是弯勾把手。无论晴天、雨天、赶圩(即赶集)、走亲戚,回娘家、去寺庙进香……每个女人都会优雅地撑起一把这样的黑布伞。尤其在一年一度的山歌节,姑娘们便会用野花点缀伞面,去吸引小伙子的目光呢。伞面旧了、破了,便会到伞铺换个新的;伞柄斑驳脱色了,便会请李叔再油得光鲜。由于这个缘故,店里的生意还真不错。

南虎背上驮着的小主人像他妈一样胖,背着他还要干这干那,不一会儿便累得喘不过气来。南虎刚坐到小凳上歇一歇,孩子的小手便好奇地扯动他脑后的小辫子,生疼生疼的。南虎掰开了那小手,但只要一松开,小辫子又被扯住。他想骂又不敢骂,就撕扯破伞来发泄。突然他感到背上涌起一股热流,不由从小板凳腾地弹起身体,嚷起来:“他尿了,他尿了我一背!”

李叔看到南虎紧张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娘在柜台边乜斜着眼睛,骂道:“嚷什么嚷,你不也是从小尿了你妈一身才长大的吗?看你的蠢样子,就不怕吓走我的客人!”

长这么大南虎没挨过骂,他受不了,愤愤地回嘴:“我不干了,我要回家!”话才一出口,他便后悔不迭,他哪还有“家”呀?南虎心头一热,眼睛潮湿了,立刻低下了头。

李叔同情地拍了拍南虎的肩头:“小小年纪的,难为你了。”

一句话把南虎的眼泪引了出来。李叔把孩子从南虎的背上解下,老板娘一脸不高兴地接过小儿子,上楼去给儿子换尿裤去了。

李叔边坐下边安慰说:“听说过‘媳妇熬成婆’吗?等学好一门手艺,你就有出头之日了。”

南虎无语,为了活下去,他也只有忍着。从此,他每天做完店里的活,把小主人从背上解下,就马上抱起一家人的衣服到河边去洗。

洗衣服本是女人的事,尽管他挤在一堆女人中间感到不自在,但那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俗话说“三个女人一条圩”,小河两岸聚集着不少前来洗衣的女人,可以想见那真的堪比一个大集市。那是一道山乡的独特风景呵!几朵白云在天上飘着,远处山色苍青,阳光愉快地照着清浅的小河,女人们三五成群地站在水里,高高地卷起衣袖和裤腿,露出又白又嫩的胳膊和大腿,用棒子“嘭嘭”地敲打湿了水放在石头上的脏衣服,同时互相嬉闹笑骂着。

“嘿,二嫂子,昨晚你男人那东西够不够硬啊?”

“是啰,硬得很哩,不像你男人那个像根粉条似的!”

“嗨,还用说呀,你二嫂子的男人要是不行,她怎能生这么多的娃崽嘛!”

女人们朗声大笑起来。没有男人在,她们便毫无顾忌,说得越不堪入耳,就越开心。

“哎呀,你这男仔仔不该听大姑大姨们说话,小心长大娶不着老婆。”

“什么呀,他应当听的,要不,他怎么懂生娃仔呀?”一阵爽朗的笑声飞扬在小河上空。

……

外出洗衣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南虎都要在伞铺里煎熬着。不管他多么勤劳、辛苦,老板娘只许他吃剩饭剩菜。李叔虽然看不过,却又不愿与老婆争吵,晚上出去卖红薯便带上南虎。“吃吧,管你吃个够。”李叔坐在小凳子上,背靠墙,跷起二郎腿闭目养神。

南虎捧着一块流着糖汁的红薯,奇怪地问:“李叔,你天天出来卖红薯,好像不在乎卖不卖得钱呀?”

李叔摇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说:“有的人天天在河边钓鱼,其实钓鱼是次要的,只图个自由自在。我呢,有人来买红薯,我就卖给他;没有哪,也没什么。在这里多好,没有人在耳边唠叨,我乐得个清静,对不对?”

“啊,我知道了,你是怕老婆,才跑出来卖红薯的啊。”南虎心直口快地道出了他的苦衷。

“话可不是这么讲,要知道,好男不跟女斗嘛!”李叔平静地说。

南虎感到些许欣慰,原来,受气的不止他一个人。但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李叔会娶这么个母夜叉。

一天清早,老板娘外出买菜,带回了青菜、猪肉、牛肉、一条大鱼和一只大肥鸡。原来她妈今天来看小外孙,要准备丰盛的晚餐。南虎高兴极了,好长时间没有碰过荤腥,终于可以吃上肉了。他心情好,手脚也更勤快。他把洗好的菜放进筐,便转过身去刮鱼鳞,发现两只鸡跳过去啄吃青菜,连忙挥手驱赶,鸡受惊把筐子掀翻。南虎只好放下鱼,重又把菜清洗一遍,放回筐里。待他回头再要刮鱼鳞时,却发现砧板上的鱼不见了。糟糕!这怎么行?他赶紧四处寻找,发现家里养的大黑猫正躲在桌子底下有滋有味地吃鱼呢。南虎不由大怒,随手抄起一根柴棍朝它掷去,它却窜开了。南虎跃身去抓它,不巧撞翻了桌子,把桌上的油、盐、酱、醋瓶子全部打翻,地上一片狼藉。糟啦!南虎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娘听到响动,奔进厨房,一看地上的情景,顿时怒火烧起:“你这鬼打的东西,看我如何收拾你!”随手抓起一根木柴,没头没脑地往死里打南虎。

李叔听到声音,赶紧跑到厨房,喝道:“住手!没看他是个孩子吗?”

“什么孩子,他是个孽种!”她狂吼道。

南虎可以忍受火辣辣的疼痛,但听不得骂他“孽种”。久久积蓄在胸中的气愤难以抑制地爆发了,他倔强地一把推开老板娘,冲出了门。

“南虎,南虎——”李叔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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