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到了建康后,自秦淮河口而入,想要前去支援陈霸先,但在朱雀航前却被杜棱拦了下来。杜棱告诉他说,陈霸先早有交代,让他到了之后屯驻城西,驻防石头城。
陈昌一听,不由得急了。他知道北齐大军自建康西南而来,后来却是绕到东北进攻的。建康东北方向有京口大道,是连接京口和三吴的主要通道,南梁朝廷的赋税,及三吴和建康的商业活动大多是靠这条干道来运输的。
因此齐军占据了东北面,就相当于割断了建康同三吴地区的联系,同样也隔断了的粮运。要是齐军突然不进攻建康转而向南梁最精华的三吴地区进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陈霸先父子只有投奔杜僧明又或者亡命天涯了。所以陈昌才着急。
因为陈霸先有命令在先,陈昌自然不好带着部属强闯,于是他留了陆子隆和谢答仁掌军,自己带了亲兵前往陈霸先的驻地白城(今江宁区东)。
历来自长江上游攻打建康都是从西南方进攻的,所以陈霸先在齐军进入丹阳后,就紧急遣麾下将卒在建康外围的西南方围起来了栅栏,用以阻拦齐军。
这有个前提就是东下进攻的有水陆两军,进攻方为防止水陆两军被分隔开,必然要紧靠在一起。但此次前来进攻的北齐军却没有水师,只有步卒,既然西南方有栅栏,齐军当然会选择没有栅栏的地方进攻,所以陈霸先就带兵驻屯在了栅栏最东面的白城。
陈昌到了白城,经过层层营帐终于见到了陈霸先。叙礼之后,陈昌就进言防范齐军自建康东北方向进攻,并自请前往钟山设防。
陈霸先不纳,认为陈昌多虑了,因为此刻齐军还在方山,方山位于建康南方,就算齐军进至东方,那他就会陷入建康、京口、三吴的包围之中,必是自取灭亡。
陈昌固谏,说:“齐虏此次舍舟就陆,全是步卒,而且昼伏夜行,已经很反常了。兵无常势,其进攻方向未必会合常理,要是他不来进攻建康而是直趋三吴呢?
还有一个我猜建康的存粮应该不多吧!要是齐军自东北方包围建康,那可就断了建康的粮道,到时三军乏食,军心不稳,不用北齐进攻,就会溃散而逃。到了那个地步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请大都督三思。”
再陈昌再三劝说下,陈霸先最终还是考虑了往东边派兵,不过不是陈昌,而是吴明彻,遣其带本部人马至钟山防守。同时又遣侯安都移屯至白城东边的耕坛南,和钟山白城连成一线。
之后陈霸先加陈昌为中领军,都督建康城西诸军事,安右将军如故,仍旧驻石头城,城西诸将具授其节度。
陈昌在军营中没看到侯瑱,便问陈霸先,道:“怎么不见侯车骑?”南梁此时只有两个车骑将军,一个是陈霸先,另一个是王琳。至于侯车骑,指的是侯瑱,此前曾拜车骑将军。
陈霸先知道陈昌说的是谁,便道:“他当然在他的府邸之中,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陈昌道:“侯瑱曾和齐虏多次作战,军功著于当代,父亲何不考虑,任其为将,共同抵御齐虏。”
陈昌在外面一向称呼陈霸先官职,没有叫过父亲,此刻这样说,乃是真心想要保举侯瑱。陈霸先当然也听出来了,笑着道:“敬业何时同侯瑱关系这么好了?此前你可是说过,侯瑱害你的话。”
接着话音一转道:“侯瑱此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但是他对抗朝廷,岂能不略做惩处?再说他的性子还是傲了些,需要再打磨打磨。”
陈昌听陈霸先这样说,就没再劝谏,他知道陈霸先的政治手腕比他强了百倍,他这样做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此时的建康城防守力量是这样的:陈霸先率四万余人驻扎在白城,杜棱和胡颖率两万人驻防大航和栅栏,沈恪率沈泰等一万人驻防石头城,钱明率三千人驻守白石垒,陈拟率五千人驻守台城。
加上陈昌所部一万人,南梁此刻在建康已有了九万人马,和北齐军力相当。南梁又是防守的一方,还有水军加持,可以说已经站在了有利的局面上。
这个局面比上次攻防战好多了,所以陈霸先没有将陈昌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他对于粮道还是很关心的,在陈昌回石头城前,陈霸先交代他破坏北齐的粮道。
第二天,北齐军队从方山挺进到倪塘,游动的前哨骑兵在宫城下出现。陈霸先大军在白城,与齐军旗鼓相望,建康城里的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随后陈霸先遣杜棱带着禁卫护卫着萧方智出宫,入住建康城南的长乐寺。同时下令建康城内外戒严。
到了午时,北齐大军往前紧逼,朝建康城而来。不久分成两部,主力向白城进攻,徐嗣徽带着偏师前去攻击耕坛。
陈霸先正准备列阵出击,但此时却突然刮起了南风,风还刮得很急。
陈霸先向众将说:“军阵不可逆风而进。”便暂停了出击,仅列阵待敌。
周文育进言说:“军情紧急,何必拘泥于古法!”说完便举槊跃身上马冲向前去,其部下五百亲兵及周宝安也跟着出击。
北齐军阵中,萧轨等人看到周文育逆风出击,纷纷大笑,说其是个傻子,不懂兵法。徐嗣徽此刻不在这里,所以认识周文育的人不多。
但是转眼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风向转了,反而朝着齐军直刮。齐军被这阵狂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周文育趁机猛冲,齐军阵中几乎没有周文育一合之敌。
周宝安也很勇猛,跟在其父之后,父子两人像是两个杀神,肆意的收割着齐军人头。萧轨看着自己部下被周文育带着人像收庄稼一样,所过之处尽皆割倒一片。
萧轨这才反应过来,忙下令让人围困他们,但已经被杀伤了好几百人。齐将皆惧周文育悍勇,无人敢上前。周文育所带人少,也不敢冲阵太深,待马力将近之时便带着众人撤了回来。齐军竟然无人敢追。
另一边侯安都与徐嗣徽在耕坛南边会战。徐嗣徽带人列阵冲过来时,侯安都率领所部十二具装骑兵直冲其阵。
齐将仪同三司乞伏无劳自负勇武,见侯安都人少,便单独上前来迎战,不到三合被侯安都活捉了过来。
齐军阵中南兖州刺史东方老乃是此次南侵军中五大佬之一,和扬州刺史李希光,去年率军来袭的楚州刺史刘仕荣都是东魏悍将故司徒高昂高敖曹的手下。
物以群分,人以类聚,这些人具是武艺超群之辈。东方老尤其悍勇,见麾下大将被擒,不由得大怒,带着亲兵就来挑战侯安都。
二十多个回合之后,侯安都又将东方老刺下马,待要生擒,却被其随从拼死救出。
侯安都见无人再来挑战,便将长槊一挥,身后大军随即跟上,直接冲破了徐嗣徽等人的军阵,齐军被杀得溃不成军。
此战侯安都先以一骑讨,活捉乞伏无劳,又刺东方老坠马,接着大败齐军,直接逼得徐嗣徽等人退回了儿塘,不敢再战。
南边周文育和侯安都打的齐军不敢再战,西边的陈昌也不甘落后。
陈昌在回到石头城后,向沈恪出示了陈霸先的任命,沈恪虽是陈昌授业蒙师,照旧也得率众将拜见。
石头城中万余人马,除了沈泰三千本部,大多是陈昌留在采石的旧部,因此骆牙、褚玠、马枢等都在。
见过石头城众将之后,陈昌派了人去请受他节度的城西其他将领。城西三个要点,石头城、西州城和白下城。西州城是宰执兼扬州刺史的驻地,陈霸先就在这里。白下城是南琅琊郡郡治,位于白石垒上。
西州城是钱道戢驻扎,白下城是钱明驻扎。看来陈霸先将同郡的势力全都安排在了城西,对他们托付妻子可谓信重。
还有一将是徐世谱,在归降后,陈霸先命其造船,所以他掌握着南梁大部分的水师。要想断北齐粮道,水上战争少不了,所以陈昌将他也请过来了。
不久三将到来,陈昌召开了军议。主要是针对陈霸先提出的断北齐粮道。陈昌先问沈恪,沈恪道:“南侵齐虏全是步卒,没有水师,粮草靠的是江北运输,我军只要能获其运粮船只,其粮道必断。”
陈昌很是赞同沈恪的说法,不过他还是问了其他人。其余人也赞同沈恪的意见,只有马枢又新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再同江北群豪联络。
江北群豪在历阳大战之后,见北齐没有撤军的意思,便又回到了江北,继续他们劫掠粮道的伟大事业。所以马枢才有此说。
陈昌点了点头,同意了马枢的提议。联络江北群豪有两个意思,一是想让他们加大劫掠的频率,二是想让他们提供北齐运粮的情报。
见众人意见统一,陈昌就布置任务,联络江北群豪的事情交给蔡景历去做,短时间内是没效果了,且不管他。就剩下消除北齐船只的问题了。
石头城离得最近的就是江北的瓜步,乃是北齐东南道行台赵彦深的驻地,有大量运粮运兵的船只。赵彦深其人是文士出身,和扬州道行台司马恭一样不擅军略,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陈昌当即就决定攻打瓜步。
于是陈昌命骆牙和沈泰率本部精锐士兵配合徐世谱的水师渡过长江,前往瓜步袭击北齐行台赵彦深。
赵彦深知道粮草关乎江南齐军的性命,所以对运粮的船只看管相当严密。北齐本来国库不丰,运粮的道路又常常被江北群豪截断,所以在瓜步,第一要务就是守护粮草。
但他不擅军略,虽然水寨看管严密,可惜碰上了玩水战的高手徐世谱,简直比秀才遇到兵还惨。被徐世谱带着沈泰骆牙直接闯进了寨中,然后放火一阵猛烧。
此战烧毁北齐船只数百艘,粮草辎重无算,同时缴获战船一百余艘,粮食一万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