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蒨进门一看陈昌好好的端坐在床边,大吃一惊。早晨他是试过陈昌呼吸的,明明已经没有气息了,这会怎么又活过来了。
陈昌见陈蒨进门,便起身拱手作揖,叫了声:“大兄。”然后便向他示意禁声。
三人坐下后,陈昌见陈蒨还有些惊讶,也不解释,直接便说出了他的计划。说完之后见陈蒨魂不守舍半天不应,就拍了下他的手臂,问道:“大兄,这个计划可行吗?”
陈蒨可能是对陈昌死而复生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啊,没听清楚。敬业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吧。”
陈昌只好又说了一遍。陈蒨想了下说道:“行是行,就是怕出去了也逃不远,咱们女眷不少,带着可走不远。”
陈昌说:“这个问题就要靠大兄你了。”
陈蒨道:“靠我,我一个人也带不动这么多人,就算带上了,肯定也跑不了多远就被抓回来了。”
陈昌又说:“大兄你再想想,明天出去的可不光是我们啊。”
这下陈蒨转过弯来了,说:“你是说华皎,可是他是侯景的人啊,他可不会帮我们。”
陈昌笑道:“所以说要靠大兄你啊,他今天不就帮我们了吗?最好再请他送佛送到西。”
陈蒨也是个聪明腹黑的,听了这话笑道:“是啊,送佛是要送到西,就是连累明洁兄了。”
陈昌说道:“这也是没办法了,逃命要紧。到时候我们在阿耶那里求个人情,给他个前程就好了。再说侯景这贼子迟早败亡,他此时抽身再明智不过了,否则……”
陈蒨当然知道陈昌的话是对的,侯景肯定会败的,到时华皎别说抽身而退了,就是身死族灭也不是不可能。
侯景此时看着风光,挟持天子,并占据了大片地盘,还是南朝最为精华的三吴地区,但他的根基并不稳。虽然他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但他有几个弱点始终没有改善。
一是侯景集团只会破坏、不会建设,无法支撑长期战争;二是侯景的军队擅长陆战,水军没有什么建树,在江南作战离开水军是不可能成事的。
再有就是目前和他对峙的湘东王萧绎的荆郢湘桂等州外,闽越、广交、益等州都不受他号令。经营了半年的老巢寿阳也被北齐占领了,顺带还接收了许多两淮的州郡。还有他因求婚遭拒杀害了许多名门世家,地方上不得人心,江东世族和侨姓望族都不待见他。得到重用的都是他河南的旧部。加上政令混乱,军纪败坏,百业凋零,侯景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要不是萧氏诸王内斗,他怕是早就败亡了。
侯景以北人而凌江南朝廷,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本就不会持久,更何况他还是个羯人。历史的教训不会让人们忘了一两百年前“五胡乱华”的惨像。只要再有一场军事上的大败,侯景就离死不远了。
陈蒨一时光顾着说华皎了,却忘了问陈昌是怎么活过来的。虽然发现陈昌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好把疑惑的目光看向章要儿。
可章要儿此时眼里全是陈昌,哪里顾得上陈蒨。陈蒨也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
别人不问,陈昌自也不会多言,否则解释起来可够他麻烦的。至于其他人,自不用陈昌交代,章要儿和陈蒨自会叮嘱。
两人没待多久便出去了,还有许多事要他们忙呢。
赶在天黑时,华皎终于置办齐了治丧用的东西。也就是丧事从简,否则以现在市面的凋敝情况,怎么也得三五日才行,好歹陈昌也是子爵的继承人,繁文缛节多着呢。
因为宵禁的缘故,华皎并未多留,只是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了一个下人帮忙便急匆匆的走了。
之后众人食过晚饭,准备灵堂守灵不必一一细表。挨过了三更便要入殓,此事不能假手于人,是陈蒨和章要儿亲自办的。
事先已经把下人支出去了,此时陈蒨陈昌兄弟俩人便拿了工具先在棺材底钻了几个孔。虽然以前没干过,但他们也不是豪富人家出身,俩人磨了一会儿总算弄好了。
这时章要儿已经叫了陈昌两个姐姐过来,因为章要儿前面已经告诉了她们陈昌没死,所以两人见到陈昌好好的站在灵堂也不惊讶。
见了面几人也没说话,姐弟三人依次进入棺材内躺好。虽然是“早夭”,但毕竟是陈霸先这个新安子爵的嫡子,这副棺材有棺有椁。三个人身量虽小,但在小小的椁中,也是塞的满满的,几乎不能活动身体。就算要在仄闭的棺椁中待一两个时辰,但为了逃命,这点困难还是能克服的。
陈蒨随后封上了棺盖。这下灵堂里便安静了下来,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陈昌终于又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个时辰可真难熬,姐弟三人在仄闭的空间里只能有限的活动一下手脚。还好前面凿了几个出气孔,不然光憋都能把人给憋死。
听到人声之后没多久,棺材终于动了。陈昌感觉棺材被抬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棺材终于被放了下来。
此时的陈昌已经被颠到想吐,棺椁内的空气也有点浑浊,致使他快要晕过去了。还好是在冬天,阴冷的天气使他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陈昌没有那种可以根据棺材晃动的次数和幅度来判断究竟走了多少路的本事,只能判断还没出城,因为他没听到城门守卒盘问的声音。
又过了一刻钟,陈昌听外面还没动静,也没人来打开棺盖,觉得事情可能出现了变化。但他又出不去,只能等着,也不是不着急,就是想再等等,具体等什么呢,也不知道,就想再等等。
陈昌想他可能是第一个因诈死而被困死在棺材里的穿越者吧。这种感觉像是张无忌在布袋和尚说不得的乾坤一气袋里,听到成昆向明教众高层讲述他如何迫害谢逊颠覆明教,却无奈身在袋中出不去是一样的。
继而陈昌又想到张无忌最终破袋而出,赶走了成昆,解救了明教众高层。于是不再等了,便劲发双拳,猛向上打。打了五六下,终于破开了椁盖,但外面还有一层棺盖。
这棺盖可不像椁盖只是薄薄的一片,足有一指厚。陈昌可不是霸王那样的人物,能够力扛千斤。虽然穿越后感觉力气大增,但毕竟才是个虚岁14的孩子,破椁盖时凭着一口气,椁盖破后那口气也泄了。此时面对着楔在棺材上几十斤重的棺盖已是后继乏力。推了几下没推动,陈昌只能徒呼奈何。
陈昌虽然没能破棺而出,但他的这番动静却吓到了不少人。
陈蒨正和华皎说话,准备说服华皎弃暗投明,帮助他们一家人逃跑。突然棺材响了,刚开始也就跟前的人听到了,其他人都还没注意。紧接着又是几声,然后就是木材破裂的声音。
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诈尸了,有鬼呀!”
此时遗魏晋之风,各种志怪故事流传甚广,像《搜神记》这部神话小说集就是东晋干宝根据当时流传的故事集编的。所以鬼怪在当时有很普遍的基础,一听有人喊有鬼,其余人便四散而逃,其中甚至还有几个跟着押送过来的兵丁。
陈蒨乘机劝华皎道:“明洁兄,我弟复活了。趁此机会你和我们一起逃吧!跟着侯景是没有下场的。”
华皎看了看周围,有三四个穿着孝服的人向这边围了过来,另一个兵丁拔刀在手戒备着,敌友未知。再看看自己身边就剩一个仆人了,就算加上那一个士兵,也可能不是对手。
华皎这时知道被陈蒨算计了,但此时形势不如人,若是从了的话还有活命的机会,不从只怕就要命丧当场。于是当机立断说:“就依子华兄,我以后唯子华兄是瞻。”
陈蒨又向那位士兵说道:“兄台欲要怎样?我等今天便要逃离此地,将来去投王师,杀侯景。你现在拦是不拦。”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说:“愿从尊上。”这士兵不是旁人,正是韩小四。
自从昨天跟着华皎进了西跨院,恰好有偷听到了侯景前线兵败的消息,回去便魂不守舍,昨晚一晚上没睡好,也不敢把消息告诉其他人。今早又是他们那一什值守,其他人不愿沾晦气,便使了他和另外一个倒霉鬼跟着看守兵丁来看着陈昌下葬,这时那个倒霉鬼已和其他人被吓跑了。韩小四才从棺材的异动中回过神来,发现跟着押送的兵丁只剩他一个人了。接着就糊里糊涂的成了别人的下属,此时再看那位“死了”的陈家小郎陈昌正被人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陈蒨见没有威胁了,过去打开了棺盖。章要儿连忙把陈昌从棺材里扶了出来。
却说章要儿是怎么回事?原来陈昌当时计划是陈昌的两个姐姐藏身棺材,章要儿和陈蒨夫人沈敬容化妆成送葬的仆人一起出来。当时天还黑着,趁着出殡前的忙乱华皎没注意,陈蒨和阿忠阿福打晕了华皎带去的两个仆人,让章要儿和沈敬容穿上仆人的衣服再化妆掩饰。
陈昌出来后,接着又把陈萱和陈静拉了出来。按照陈昌的计划,因为带着女眷,走陆路不容易逃跑,只能走水路。众人忙除了孝服,换了衣服,前往秦淮河,准备乘船逃走。
笔者注:1.大兄,大哥的意思,当时的弟弟对哥哥的称呼。2.阿耶,也是称呼,父亲的意思,当时子女对父亲的称呼。前文阿娘是子女对母亲的称呼。小郎是对年纪小的人的称呼。3.笔者对古代丧葬制礼仪度不是太了解,假设是子时入殓,寅时出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