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蒨和华皎离开不久,房间里进来一人。陈昌眯着眼一看,原来是他的姐姐过来给火盆添柴禾。他没做啥反应,省的吓到阿姐。
陈昌有三个姐姐,长姐陈熙已经出嫁,嫁给了同县的钱蒇(chan),生子钱岊(jie)。二姐就是刚才进来的陈萱,比他大三岁,三姐陈静比他大两岁。两人都已到了婚嫁的年龄,但因为战乱还未许人出阁。陈萱和陈静是与陈昌同时被抓的,大姐陈熙因已出嫁,没有有被牵连。
等陈萱出去后,陈昌悄悄的活动了下手脚。躺的时间久了,身体有点僵硬。察觉到周围没人,他下床舒展下拳脚,做几个动作,发现身体素质还行。
毕竟陈霸先是靠军功起家,对子弟的武艺还是抓的很紧的。陈昌自小就跟着陈霸先打熬武艺,年龄虽小,但对付一两个寻常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
陈昌试着打了一套拳,却不是陈霸先教的,乃是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套拳术,叫“心意六合拳”。陈昌学自家乡河南一派,自小跟随师傅修习,到穿越时已练了二十多年,可以说是火候纯青,登堂入室了。虽然身体惯性要他打陈霸先所教,但七八年的还是比不过前世二十多年打熬。
打了一遍套路,陈昌抚平气血,由动入静,由静入定,心如明镜,方圆二三十米内的声音都能听到。
随即陈昌听到有人向这边走来,便迅速的上床闭眼躺好。来人步履较慢,进屋后慢慢地踱步至床前,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拉起陈昌的手,无声的哭了起来。陈昌感觉到有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知道这是他前身的母亲章要儿。
陈昌能感觉到章要儿对他的爱和不舍。他不由想起了他21世纪的父母。
前世的父母经营着一份不大不小的产业,家境还算优沃,从小什么都不缺。所以他大学毕业后也不必为养家糊口,买房买车发愁。有着大把的时间来挥霍,可以跑去旅游,工作也是不顺心就随便炒老板鱿鱼。直到有一次偶然间发现父母头上的白发,他才发觉父母已经老了。父母为了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因此他决定逐步接手家里的生意,好让父母早点享受生活,颐养天年。
但是他才接手生意没多长时间,就被迫穿越到了六世纪。现在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也不知道父母联系不上他后会变成什么样。如果有可能,陈昌此时只想好好的待在父母身边那也不去。
也许是章要儿过于伤心,竞未察觉陈昌的手已不像死人的那般僵硬。
听着章要儿在旁边絮絮叨叨诉说着衷肠,毕竟两人血脉相连,陈昌不禁想要起来抱抱她,安慰她,并告诉她,她的儿子并没有死。
突然传来了一声“咕”,两人皆是一愣,接着又传来“咕咕”。向发出声音的来源看去,是陈昌的肚子。
这下尴尬了,终于装不下去了,陈昌的脸不由一红。本来陈昌已经在心里把章要儿当做母亲了,但生理上,在别人面前因饥饿肚子发出声音,总会觉得不好意思。
见装不下去了,陈昌只好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喊了声:“阿娘。”
章要儿听见儿子说话,更是喜极而泣,抱着陈昌边哭边叫:“我的儿呀,我的儿,你可吓死娘了。”
陈昌为了不引起怀疑,故作迷离地说:“阿娘,这是怎么了?我睡了有多久啊,肚子都饿了。”
章要儿哭着说道:“你睡了都快一天了,怎么叫都不醒,娘还以为你已经……”
陈昌说:“还以为我怎么了?我这不好好的嘛。您快点去给我弄点吃的吧,都快饿死了。”他最受不了亲人掉眼泪了,心酸的很,虽然很想和章要儿说会儿话,但还是不得不把章要儿支出去,眼不见为净。
人的情感很奇怪,表现出来如:喜、怒、哀、乐等,这些情绪有的人表现的比较外放,有的人表现的较为内敛。陈昌是后一类,虽然对亲情很看重,但却表达不出来那种激烈的情绪。
章要儿闻言松开抱着陈昌的手,直盯着陈昌,眼里含着不舍,将起身又未起。陈昌见此,只好坐起来,拍着她的手臂,说:“阿娘,我是真的饿了。您是想要饿坏我呀。不信你听。”果然陈昌的肚子又传来了“咕咕”的叫声。
章要儿起身哭笑着说:“你个顽皮鬼,昨天就没吃,到这会儿了能不饿吗?娘这就给你弄吃的去。”
说完向外走去,一走一回头,生怕转头儿子又不在了。快出去的时候,陈昌又喊住了章要儿,叮嘱她不要声张。
章要儿虽然不知道为啥不能声张,但下意识的认为儿子说的是对的。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不似刚才来的时候那样蹒跚。
像她们这样被软禁的独居小院,当然自己做饭了。不过伙食米粮菜蔬被克扣的厉害,给的尽是糟米烂菜。为了吃好点,就得通过看守的士兵向外面买,半年多以来,章要儿她们的首饰都兑没了。
到厨房才要做饭,突然想起前面华皎来的时候有提点心,可以先让儿子垫垫肚子。拿了点心,观察了一下没人注意才去了陈昌那里。
这会儿的陈昌见到点心眼睛都发绿光了,拿起来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几乎被噎着。
章要儿见他这副吃相,心疼的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陈昌这才意识到章要儿一直在看着他吃,不由得为自己的吃相感到惭愧。拿起一块点心,说:“阿娘,你也吃。”
章要儿心头一暖,说:“娘不饿,就看着我儿吃。”
听着这话语,陈昌看章要儿面庞慢慢变成了他前世母亲的样子,竟有点哽咽。
说来惭愧,这个陈昌死的有点丢人。上月底因为前线打了败仗,侯景出屯晋熙(今安徽潜山县),建康城空虚。南康王萧会理和太子左卫将军柳敬礼、西乡侯萧劝、东乡侯萧勔(mian)谋划着诛杀王伟,夺取建康城。他们手里没有兵,于是安乐侯萧乿(zhi/luan)理出奔长芦(南京六合区北),招募了一千多人。但是这个谋划偏偏让建安侯萧贲和中宿世子萧子邕知道了,这两人告诉了王伟伟。于是悲剧了,王伟下令把他们全抓了,加上萧会理的弟弟祁阳侯萧通理全给杀了。这个月初一侯景封萧贲为竟陵王,萧子邕为随王,还赐姓侯氏。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有时候往往都是这样“外斗外行,内斗内行”,萧家的这群子孙实在不争气。不过话说回来,萧家的不肖子孙也不差这两个,之前还为了那说不得的小心思叔侄兄弟相互残杀,全不顾侯景的杀父杀亲之仇毁家灭邦之恨。
陈昌他们因为被软禁,直到昨天才听到这个消息,同时还听说武林侯萧谘被侯景使人杀于广莫门外。陈昌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前世也就才上初中的年龄,听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被吓呆了,一整天都没吃饭就睡下了。晚上气温下降,就这样在饥寒交迫下被活活吓死了。
陈昌想起他们家里人自被捕后就没吃到过一顿饱饭。也只有过节或者有人劝降时才能吃点好的。这些点心平时肯定不能这样随便吃,家里人对这也馋的紧。章要儿往常绝对舍不得给他这样吃。
章要儿见此,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陈昌只好收起女儿作态,说:“我没事。”递过去一块点心接着道:“阿娘你吃一块吧。吃完了我有话和您说。”
章要儿没奈何只能接过来,说道:“你要说什么,我听着。”
陈昌屏息听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说:“我想将错就错诈死趁机逃离建康。阿娘你觉得家里那些人能信得过吗?”
此时陈昌家里就只有他们母子和陈昌的两个姐姐、陈蒨夫妻俩再加两个家仆。这种事情女人多有不便,章要儿知道陈昌问这话的意思主要是在问陈蒨和两个家仆。这两个仆人阿忠和阿福自小就在他们家里,侯景派人抓捕他们的时候都没曾跑掉,这段时间里不离不弃,更没露出什么不满,应该是忠诚的可以相信。不过为防万一,还要试探一下。那么陈昌想要问的其实是陈蒨。
章要儿不知道陈昌为啥会怀疑到陈蒨,但乱世之中人心叵测她还是知道的,只当是陈昌思虑周全。想了一下便说道:“应该都是能相信的。”
陈昌便向章要儿道出了他的计划。然后母子两人又参详了一会,确定可行。
章要儿又道:“这计划没你大兄可不行,还是跟他说一声吧。”
陈昌自无不可。
章要儿便又出去找陈蒨。
其实院子就这么大,章要儿前面行色匆匆,已经够可疑的了。她都不用去找,陈蒨见她出来已经迎过来了,于是就招呼他进了陈昌的房间。
笔者注:陈霸先三个女儿没有查出名字来,均为笔者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