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等人进城时是从北门进的,出城是从南门走的。还从县城招了一部分兵,声称要去攻打吴兴郡治乌程。
出了县城就向前派出斥候,之后沿着大道往乌程方向走了十多里折向西苕(tiao)溪。吴兴郡和乌程县共治一城。
算上城中新加入进来的人,陈昌他们已有了近千人,这么多人走在路上不可能不留下痕迹,所以陈昙朗令人在队伍的最后面用马拉着耱(mo)掩盖痕迹。折向西苕溪后,通往乌程的大路和小路也是如此,已经派出去十几个人了。但陈昌却很怀疑究竟能不能骗过别人。
下了大路又向南走了十几里路终于到了西苕溪。此时斥候来报吴兴郡出兵了,有五百多人。
陈昙朗听了消息不放心,便让人再探。吴兴郡兵有两千多人,怎么会只派出五百人,怕这只是前锋。
这时已快到午时,陈昙朗安排众人略作休息,顺便吃饭。两刻钟后,起身沿着西苕溪向上游走去。
不多久就碰到了沈恪派来引候的人,于是在那人的带领下去汇合沈恪。那人带的有船,倒是省了许多人一路的奔波。这本是陈昌他们入城时商量好的路线,是以有人在此接应。而船只则是沈恪昨天救人前就安排好的。
昨晚沈恪在陈昌他们进城之后,和陈蒨就带着人直往天目山而来。本来陈昌还打算要劝陈蒨带着族人上天目山呢,那想到因为救人这件事,连劝都不用劝,陈蒨自己就要往山上跑。
不久第二个斥候来报,吴兴郡就只派出了五百兵,再没有后续兵马。陈昙朗一时纳闷不解,和陈昌马枢一起参谋吴兴的变故。
陈昌倒是猜到了一种可能,但这个猜测是根据后世史书的记载推出来的,是以不好拿出来讲。
去年腊月张彪起兵,旬日间攻破会稽郡上虞、诸暨、永兴等县,几乎占了半个会稽郡,侯景任命的会稽太守蔡台乐对此毫无办法。于是侯景抽调田迁、赵伯超、谢答仁前去讨伐。吴兴郡的郡兵应该大部都被抽调去讨伐张彪了,此时自然没有多余的兵来救援长城。
继续向上走了又有近十里路才到了沈恪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此地隔着西苕溪就是天目山,已经有大部分人过了溪水上山去了。
来的路上陆续有斥候报告那五百郡兵的动向,这些郡兵走的可谓龟速。陈昌他们带着坛坛罐罐等大量的生活物资及钱粮兵器,三个时辰都走了有近五十里路,而那五百郡兵一个时辰了才走了不到十里。
安排渡溪自然有人去忙,陈昙朗三人自去找沈恪。见了沈恪互道了辛苦之后,陈昙朗便将斥候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恪,顺便把自己的疑问也说了出了。
沈恪略作思索,便道:“这也没什么难猜的。上月会稽张彪起兵,连破县城数座。吴兴的郡兵已被抽调去围剿张彪了。是以郡里抽不出兵来救援长城,只怕那五百郡兵都已是郡中的极限了。”
陈昌听沈恪这样说,心道:果不其然,还真是这个原因。
周宝安听了这个消息,跳出来说:“既然吴兴郡中没兵,又派出了五百人去长城,那岂不是说郡城这会儿是座空城。咱们不如点齐兵马夺了这郡城。”
原本众人听了沈恪的解释,聪明的心里都有了这点心思,但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怕其他人笑他痴心妄想。
吴兴郡城高两丈有余,城中人口众多,钱粮充裕,就算没多少郡兵,轻易也是不容易打下来的。只要组织得当很容易拉起几千兵的,只是守城,也能守个十天半月,有了这十天半月,周围各郡县的军队怎么也能赶过来支援。
但是经周宝安一说出来,众人的胆气也好像一时壮了起来。就连多智深沉如沈恪,沉敏有识如陈蒨,稳重务实如陈昙朗也不禁脸有动容。当下众人纷纷向沈恪建言,请求出兵攻打吴兴郡。
很多时候这样,凡事只要有人领头,那其他人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沈恪虽然自己也很心动,但他考虑的更多,他不光是眼前这些人的主帅,还是沈氏家族的一员,更是新生儿子的父亲,所以他犹豫了。此时见众意难违,不好明着反对,只好将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
这会儿大家都被眼前似乎触手可及的功劳触动了神经,一个个比平时都聪明了许多,对沈恪提出的问题,一一给出来对策,有的还有好几条备用。无奈之下沈恪只能同意。
看着这群人的表演,陈昌心里想笑,谁能想到这些人年轻时是这个样子。但随即就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人好像都忽略性的忘了一个问题。此行就算打下吴兴郡,他们能守住吗?面对侯景的反扑他们能坚持多久?好像答案很明显。既然明知道守不住,那这会儿还干嘛去打?
既然同意沈恪就不再犹豫,随即安排众人做进攻的准备。
这会儿他们共有三千多人,出去老弱妇孺,能抽出两千多青壮来。但这两千人不能全部用来攻城,还要留一部分守卫家眷,再一个也是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陈昌心里有点不舒服,选择了留守天目山。钱氏家族推了陈昌姐夫钱蒇留守,钱蒇因为受刑,现在还行动不便。
此处仍在长城县境内,距乌程县约八十里,沿着西苕溪顺水可至,坐船只需要两个时辰。不过昨天沈恪没想到要坐这么多人,只准备了七八只船。这会儿已经派钱明和陈顼去找船了,江南虽然多船,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多少并无把握。
还是陈昌献计,天目山脚多产竹子,可以扎竹排载人。
沈恪将人手分作水陆两部,一部由他亲自带领坐船,一部由陈蒨带领骑马。
陈蒨带领的这些骑兵不多,只有不到三百人。这还要感谢钱明昨晚自县衙顺手牵走了一百多匹马,才有了今天这么多骑兵。
武器装备刚好有陈昌自武库运来的能够武装五百人,加上昨晚大胜缴获的武器也能武装五百人,完全不用担心。
出发前,沈恪让众人各自组织一些小队,以形成编制,免得攻城时引起混乱。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众人吃了饭,便就出发。
天目山这边的寨子很多,有大有小,有些是附近人家建的,有的则是盗匪。陈昌他们现在住的寨子离山脚不远,是附近人家修来避暑的。陈顼以前就带着族人躲在这边。
今天虽然新来了很多人,但大多都跟着去打郡城了,是以房子够用。
陈昌上的山来就去拜见前身的长姐一家。自她们一家被救出来,陈昌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还没说过话呢。
姐夫钱蒇在监狱受了刑,现在卧床休息,陈昌上前问了浅重,然后说了些宽慰的话。
长姐陈熙比陈昌大了十多岁,出嫁的又早,所以姐弟两感情并没多深。没有抱头痛哭什么的,只是说些家长里短,相互问候被监禁时过得如何。
外甥钱岊只比陈昌小一岁,倒是对亲热的很,可能是应了俗语:外甥和舅亲吧。
虽是亲戚,但因为和他们都不熟悉,所以也没什么可聊的。说了一会儿闲话陈昌就告辞。
回到自己的住处,陈昌回想了这几天的经历,感到既刺激又害怕。虽然前世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比现在好,但却没能给他向现在这样的经历。
但这样的经历却是沾着血的,一场战斗死了一两百人,让人觉得生命如此的脆弱,几乎瞬间凋零。下午决定的这场攻城战,看起来似乎只能显示自己的忠义和武勇。但真的是这样吗?前世这些人那个不是英杰,不会看不到此行的危险,为什么要去冒这样的险呢?如果说一开始是冲动,那这么长时间也该冷静下来了。
陈昌一时想的脑袋有些大,弄得他心烦意乱。连着四五天的奔波让他感觉很累但却就是睡不着,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快亮了。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人吵醒。陈昌问是什么事?外面的人回答吴兴郡城有消息送过来了。
陈昌听了一激灵,慌忙起身走出去,问道:“吴兴郡怎么啦?”
那个报信的是沈恪家兵,陈昌常常见到他。说到:“吴兴郡城已经攻破了。”
陈昌听了不自觉的为他们感到高兴,问了那人攻城的经过。
沈恪他们自申时出发,戌时就到了郡城之下。沈恪下令休整一个时辰,之后令昨日反水的县卒装作败军去叫城门。
守卒半夜听到有人叫门,一阵火气,但听说是长城来的败军,就打起了精神,见他们穿着军服,看来真的是长城县卒。于是叫醒了顶头上司,说城外有长城来的败军请求进城。
那人先入为主,看到真的是一群梁军,就下令打开城门。城门一开,县卒们就依次进入,然后迅速控制了城门。
在城门不远处,陈蒨看到城门开了,就下令骑兵全体冲击。随后沈恪率其他人相继进城。
陈昌听到这里感觉有些儿戏,像是阅兵一样,这就轻易的进城了。
那人接着说,之后沈恪分派各人占领城中各个要点,但都没发生大的战斗,只有在郡兵大营才打了一次,可惜营中郡兵只有三百,很快就被消灭了。
太守信都遵是在被窝被抓的,这家伙直到被杀才知道城破了。
第二天,郡城的人起来才发现太守换了一个自称沈恪的人,而前太守的脑袋已被悬杆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