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年。
陈昌他们早早的就祭了祖,拜了灶神。古人祭祖非常神圣,形式庄严,繁文缛节比较多。不过陈昌他们逃亡在外,所以略显简单。
然后三人收拾好就去了马枢的寨子,马枢已经派人前来迎候带路。离此不远,约有八九里,马枢的寨子以山得名就叫青龙寨。青龙山也是茅山一脉,如同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也属嵩山一样。
寨门前,马枢已带着十来个手下迎了出来。到了跟前,马枢就说:“贵客临门,马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蒨道:“岂敢岂敢?承蒙寨主相邀,我等不胜荣幸,岂敢有劳寨主来迎,实在惶恐。”
两人相互施礼,寒暄了几句,马枢便把三人迎入了寨中。只是马枢似是脸有不悦,临走的时候瞪了那带路的人一眼。
青龙寨并不大,主寨方圆约两里,寨墙为石木结构,高两丈有余,四周有角楼望楼。中间一街直通寨主大厅,两边房屋多是木制。寨子规划的非常整齐,让陈昌感觉像是回到了仿古街。可寨中带着刀枪四处巡逻的人却提醒陈昌这里仍旧是古代。
主事厅离寨门不远,只一两百步,建于一处高台之上,约十间大小,高近两丈,也是木制。厅门大开,上边立一横匾,书曰“聚贤厅”。
不过马枢并未带他们去主事厅,而是进了旁边的一座偏厅。这偏厅大概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布置的甚是雅致。只见正面壁上挂着一副字,中间隶书大大的一个静字,旁边两联书“澹泊明志”“宁静致远”。左右两壁挂了梅兰竹菊四幅画。再后边有两个隔间,左边是一幅屏风,右边则是珠帘隔开。屏风上画的是刘怜醉酒,后面看不清楚。珠帘后面有一案几,上边摆着一把琴,琴两边有香炉,香炉之中熏香燃着,飘出缕缕青烟。
陈昌知道中间对联的出处,是出自于三国时期诸葛亮写给儿子诸葛瞻的一封家书《诫子书》。原文为“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意思是不恬静寡欲无法明确志向,不排除外来干扰无法达到远大目标。再结合梅兰竹菊四幅画,看来马枢此人倒是个淡泊的君子。看到这样一幅布置,三人因被强邀而来的恐惧感一下就少了好多。
之后落座,马枢自然是主位,陈蒨客位,陈昌和华皎分坐两边,没有其他人陪坐。待上了茶,又寒暄了几句,马枢就说要去更衣,准备晚宴,让人带着三人去了客房。
客房在旁边的一座小院里,仆人领进来之后,说:“几位郎君有事尽管吩咐,我就在外面侯着。”然后便出去了。
华皎见那人出去了,不由叹道:“唉!没想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华皎见他们没回应,不由急了,追问道:“子华兄,你倒是说话呀。这可怎么办?”
面对这种情况陈蒨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说:“明洁兄稍安勿躁。我看这位马寨主对我等礼遇有加,厅中布置似是读书人家,应该不会有歹意。”
华皎听了只是叹气,不住的在房里转来转去。
陈昌有前面多嘴的警示,这次到没说话。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老天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总不会又回到以前的历史轨迹上去。早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马枢又是救命又是赠予钱粮,这样待他们肯定是有所求,只是不知他所求是什么?不过看马枢像是性情中人,只希望他也是反侯景的一员,不会拿我们献给侯景作为进身之阶。”
不久,陈昌听的院中一阵喧嚣,接着就传来了马枢爽朗的声音:“小小地方,非常简陋,希望夫人不要见怪。”然后又听到章要儿熟悉的声音,说:“妾身岂敢,寨主高义,过节使得我们家人团聚,这里拜谢了。”这种不硬不软的话说出来,马枢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又或者是故意装糊涂。
屋中三人听到这里那还不知章要儿等家眷已被马枢借着去更衣的机会请了过来,不由得惊怒交加,脸色一变,再也没了刚才的从容。
出门迎了章要儿一行人进来。马枢便道:“几位贵客勿怪。先前遣了下人请贵客一家过来盘桓几日,那料他不识礼数,怠慢了老夫人。在下这便亲自去请了老夫人过来,好使贵客一家过节团聚。”原来前面他的不悦是因为没把人全请过来。
然后不待陈昌他们回话,又自作主张安排住处。安排妥当后又道:“贵客稍待,且先洗去路上风尘。仆去看看晚宴的准备情况,好了便来请诸位赴宴。”
马枢走后一群人都是不知所措,仿佛马枢真是客店老板,陈昌他们是客人,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这一路只八九里,能有什么风尘。
以陈昌两世为人的经验也不知马枢此举意欲为何。好在他有一颗大心脏,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细心的他又发现家里的仆人阿忠没在,便问章要儿。
章要儿告诉他,说:前面马枢让人请了陈昌他们来做客,他们走后,章要儿怕他们出意外,就遣了阿忠去长城搬救兵。
看来章要儿还是有大家之气,事到临头不慌乱。不过茅山据长城两百多里,搬救兵回来也到四五天之后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陈蒨说了些让大家安心的话,女眷们就回去休息了,也不知道陈蒨的话起作用了没。
然后三个男人再加章要儿商量了下对策,可事到如今人都到他寨子里了,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顺着马枢,保住小命要紧。其他的可以徐徐再图,等到阿忠把救兵搬回来再说。
一个时辰后,马枢来请诸人赴宴。这次宴会设在聚贤大厅中,大厅正中一张虎皮大椅,前置一案,应该是马枢的座位。两边设有数十个座位,前面均有小几。这时代还是分餐制,所以各人面前均有几案。
这时以右为尊,陈昌他们被引入右边的座位,寨中其他人坐了左边的座位。待诸人坐定,马枢宣布宴会开始。菜肴酒水流水一样的上来,马枢又殷勤的劝酒,不过陈昌他们都怀有心事,提不起精神来。
马枢见他们兴致不高,便说:“山野地方,菜肴酒水简陋了些,也无歌舞助兴,怠慢贵客了。”陈昌等连道不敢,于是强撑着吃菜喝酒,只吃的菜也无味酒也无味。
酒入愁肠愁更愁,很快陈蒨和华皎就喝醉了。只有陈昌前世喝惯了高度酒,对古代的酒只当啤酒喝。他到底岁数轻,这个身体并未喝过多少酒,在马枢等人的轮番劝酒之下也只勉力支撑。不过陈昌却由此获得了寨中众人的敬佩,就连马枢最后也大着舌头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海量的好汉子。陈昌十三四岁却已被他们当成同龄人看待了。
这一晚只是喝酒吃饭,这让陈昌他们觉得宴无好宴的宴会居然没有什么事发生。马枢倒是再没有出什么幺蛾子,陈昌他们怕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过了小年,一夜无话,第二天马枢突然提出要结拜。
马枢道:“前几天听了敬业讲的三国,我对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事迹心向往之。三位都是英雄豪杰的人物,仆不才,愿同三位结为异姓兄弟。”
马枢的提议顿时让三人措手不及,他们上茅山后一直冒用吴兴沈氏子弟的身份做遮掩,毕竟沈氏是大族,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冒用一下他们的身份短时间内不会被拆穿。他们并没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觉悟,又不是名门望族子弟需要自重身份,不得已事急从权也是应该的。
陈蒨心道:早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马枢这般殷勤,原来是要拉他们入伙。迟疑了一下道:“承蒙马寨主抬爱。不是我等不识抬举,实是有难言之隐,怕连累了马寨主。”
马枢道:“我既要同你们结拜,还怕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万难不过一个死,头掉了碗大个疤。几位莫不是看不起我马某?”说到这里连自称也变了。
陈倩和华皎具是良家子,没和这种绿林人物打过交道,一时不知怎么回话。陈昌前世做生意和三教九流的都接触,到是不怯场。再说他看过许多话本小说,知道这种清白人家一般是不会轻易入伙落草的。他则无所谓,除了最亲近的人,把其他人都当做NPC,就连结拜也当成游戏中的一次任务。
听马枢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昌便让马枢屏退左右,道:“承蒙马寨主错爱。实不相瞒,我们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我本名陈昌,家父讳霸先,现为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高要太守。”
陈昌他们被囚还不知道陈霸先已经接受了萧绎任命的新官职,华皎虽然知道,但前面存了劝降的心思也就没说,逃出了之后又没来得及说。
然后又介绍道:“这是我从兄陈蒨,这位是晋陵华明洁。我们一家原被软禁在京师建康,前不久蒙明洁兄高义,弃家助我们逃离京师。现下侯景应该追捕的紧,万不敢连累了马寨主及全寨上下。”
陈霸先名气还是很大的,最出名的就是一战解广州重围,然后又平定了交趾。此时虽困顿于南康,但却是天下间除了萧氏诸王,敢于扯旗反侯景的有数藩镇。
陈昌虽然老实的自报了家门,但也是寄希望于能以陈霸先的名声震住马枢,使其不敢起别的心思。
马枢闻言不由得又打量了陈昌一下,说道:“原来是忠臣之后,怪不得如此英武不凡。我从京中的朋友那里得知陈使君的家眷逃了出来,没想到却是几位贵客。马某真是三生有幸,得见贤昆仲,还有华兄弟。”
陈昌连道:“抬爱了,抬爱了。当不得马寨主如此说。”
然后马枢又追问了逃跑的细节,陈昌三人便相互补充着说了经过。说完马枢不由得越加佩服陈昌,对陈昌的智谋胆量非常推崇。同时也对华皎毁家纾难表示钦佩。
马枢接着说:“既如此,恕仆高攀,更要和几位义结金兰了。”
陈蒨这时道:“既要结义,也不急在一时,总要选个良辰吉日才好。”
马枢说:“咱们结义是因为义气相投,还要看什么日子?”
三人见推辞不得,便只好同意了。
笔者注:1.《诫子书》原文: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2.使君,汉代以来人们对刺史、太守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