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新广州航天地面出发站,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天气为多云,有西北风六级,能见度为七公里,低矮的云载着童年的梦行驶在美好幻想的海洋上……
“本出发站共有第二代滑跃发射轨道三座,第三代水平发射轨道两座,——目前水平发射轨道只为客运航班开放,货运若无特殊申请只可使用滑跃轨道发射。请普通货运航班在待出发区耐心等待,为您的出行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所谓的发射轨道,是座可长达十几公里的地面加速轨道,用于将准备进入太空的飞船滑行加速到一定速度后使其脱离轨道起飞,这个时候飞船就会依靠自己的动力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以进一步摆脱地球引力。
实际上,军方拥有着有可控核聚变引擎的可以完全依靠自身动力脱离地球引力的飞船,但各个国家对于核燃料使用的严格限制已有几十年,民间的航空航天企业是不得轻易使用如此强大而潜藏危险的动力的。
现在地球上并没有战争,但各个国家依旧执行着战时管理条例,每一艘要前往外太空的货运飞船都要递交有政府部门签字的安全证明并依序出发。安德烈他们从早上就已经在此排队等待上发射轨道了,他们驾驶的是那位“资助人”资助的二手货运飞船,因此只能到普通货运区排队等待出发,——一般而言这些普通货运飞船并不是真的排队在发射轨道入口前,而是依照先后顺序整齐停放在开阔的停机坪内然后按序发射,依序轮到发射的飞船就会被工作人员引导带至入口处。
当然,任何违反秩序的人都将被严惩。
“老大,惠子她不来吗?”安德烈一行人中有人问道。
“她要养伤的,所以我没有让她来。”安德烈回答。
“头儿,”西博络是安德烈他们当中负责食物与维生储备的人,“我已经再计算过一次了,我们带的生活及维生物资足够我们飞好几个月了,——虽说真的要这么飞的话到后期我们只能食用营养片了。”
“再去确认一下燃料吧,顺带再确认一下货舱里的东西是否固定牢靠。”
安德烈他们的飞船拥有两层货箱,一层在飞船内部,一层则附加在飞船顶部,附加在顶部的这二层货舱当然要比一层货舱小,为了保证整体的流线性更是被压缩了空间,而安德烈这次就在这二层货舱中放了理论上不合法的东西。
从早上开始,安德烈就不停地问起二层货舱中装的东西的状态,大家伙们也去检查过几次固定绳索的状态,但中午以后大家就再没去检查过了。为正义而战的骑士到底担心的是什么,大家心里也都知道了,只是不去提及而已。
不过总会有人来提及此事。
“我听说过了,”杰兰特说道,在这一天安德烈团队中有的人去跑预约,有的人去递交货物及运输行为安全证明,唯独杰兰特没有被分配工作,“很多人说骑士更喜欢的是穿着盔甲骑着马,拿着长枪面对面对决啊,现在看来他们没有说错。”
安德烈对于此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叹了口气。
“我觉得不能这么说,很多事情都会与自己所希望的不一样。”被安排去负责通讯的安娜反驳道,在她说话时她深邃的蓝色瞳孔有着点点闪光。
“那既然如此,你们以后都会如此吗?都会背着自己的良心以那些所谓正义的理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实质上只是比你们要打败的那些人所干的要次一级的‘坏’事?违法可不是你们这些青春无量、前途无限的孩子们所本该做的。”
“这就是我们自愿奉献出青春去做的事——”
“算了算了,我不想听你们去为自己辩解,——实际上我并不是要反对你们,我也认同你们的决心,只是你们当中今天有不少人都在用眼神说这些事只是暂时如此忍受一下就可以了,——下次可要给我摆正自己的观念,我们当中还是有些人觉悟不够,别人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们动摇!”
大家都没有在对杰兰特再说什么,有些人陷入了沉默而有些人在咬牙切齿。从飞船货舱中走出的鲍里斯见此场景,开始尝试打破这糟糕的氛围:
“请安静点先生……这就像以前打仗时的伏击一样,这么大摇大摆地说会招来麻烦的。”
“不,”杰兰特直接反驳道,“我以前打伏击的时候我可是非常清楚我在干的是什么,以及我要遵守什么。”
无人再发言。
“切!”鲍里斯颇不爽地甩了下手回到了飞船中,其他人也各干各的活去了,杰兰特看了一眼飞船的二层货舱便回到了飞船内。
飞船内外变得十分安静。
安德烈他们继续等待着轮到他们上加速轨道,而此时就在几公里外的民用航空机场王昆浩和伊万才刚刚下飞机,对他们来说适应了北方的天空后这里玻璃幕墙外的阳光燥热而刺眼。
“快点,我们的那班太空梭还有一个小时就出发。”
“一个小时急什么?让我休息一下。”伊万说道,“又是火车,又是飞机,然后就上太空,你是想赶在明天早上前到啊?”
“当然不,还有近二十个小时的短途太空航班。”王昆浩补充道。
“啊?不行了不行了……腰不行了,让我歇一会儿,”伊万将背包放下,然后两腿张开席地而坐,王昆浩只得停下,指着他对他的行为进行说教,这引得一些路人的围观。
“行了起来!都是受过一年训练的不见得你……”王昆浩看了一眼周围的围观人群,“你,你就不能控制好你自己的呼吸以不让你晕倒吗?”
“啥?”伊万没听懂王昆浩的话和说这话的目的。
“行了赶紧起来走啦!”王昆浩一把抓起了伊万带着他穿过围观的人群,看着围观的人们的表情,伊万才搞懂刚才王昆浩的意思。
“不是啊,就不能安排空出一天用于赶路吗?”
“我多给你了一天去好好享受家乡的节日气氛,你该感谢我才是。”
“切,”伊万不服,“是是,我该感谢你才是,我受你的责骂、你的惩罚还有紧闭什么的我都该感谢您,因为你所决定的你所做的都是为我好。”
“什么?”
“没什么……”
从民用航空机场到航天出发港有近十公里远,如此设计是为了分开双方的使用空域,即使所有返回地面的太空梭都是在民用机场滑行降落,它们在乘客离机后还是要沿连接两者的滑行道回到出发港,对于要遵守地面滑行规定的巨大太空梭来说这趟短途旅行相当需要耐心。
但是对于需要从机场前往出发港的乘客来说在这一段路程上他们只需要轻松地坐在接驳车上观赏金色海湾上的百舸争流而已。
并没有过多久王昆浩和伊万就到达了出发港客运大厅并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在开始等机前的剩余时间里王昆浩突发奇想去点了份点心吃,也让伊万去获得了不多但也足够的休息,之后他们便开始登机,与此同时货运发射轨道方面安德烈他们终于等到了让他们出发的指令,他们开始关闭所有舱门并准备转移至发射轨道。
在他们的尾货舱门向上扬起关闭货舱中时,惠子突然从外面扒着舱门边沿跳进入了飞船货舱中。
这把飞船上的人吓了一跳,这件事也很快被安德烈知道,他想叫停飞船转移向发射轨道的过程,但被已经厌倦了等待的奥纳夫科阻止,——一旦这进入外太空的发射过程于任何一个阶段中被叫停,他们可就只能改天再来排队了。
“惠子,你没有必要一定要参与这次行动的。”安德烈对惠子说道。
“我这不是要与你们同行,”惠子解释道,“我只是搭个顺风车而已,到了近地轨道太空城把我放下去就行了。”
近地轨道太空城是大多数飞船进入太空后的第一站,在克服引力并经历大气层的剧烈摩擦后大多数飞船都需要在近地轨道太空城补充燃料。
“请问,东瀛小姐您是要有什么事情去做吗?你的腿可好?”安德烈问道。
“保密,——另外我的腿可好着呢!”
“鉴于……一些方面的原因,我觉得货舱里的折叠式座椅不适合您。驾驶舱里还有一个多余的座椅,虽然那里不是头等舱但相比货舱还是有几分舒适,还请见谅。”
对于安德烈的建议惠子并没有去拒绝,走进驾驶舱后她发现这里除了担当驾驶的奥纳夫科以外还坐着安娜和充当机械师的道格。在安德烈与惠子分别入座后道格开始和惠子搭话。
“哦?我还以为东瀛小姐不会和我们一起上太空呢。”
惠子狠狠地对着道格使了个眼神,这让道格只好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
安德烈他们的货运飞船开始在地勤人员的监督下滑行至发射轨道。货运飞船的发射轨道和客运飞船的发射轨道只相距几百米,两种飞船的爬升轨道更是在同一空管空域中。
两条货运发射轨道中只有一条是建在地面表面上的,安德烈他们要进入的那一条发射轨道则是建立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平台上。早期的发射轨道都是离开地面架设于空中的,后来建设的第三代发射轨道的平台则都直接搭建在地面上以方便飞船的进入。当安德烈他们进入待发射位时,他们可以看到待发射区的全貌、远处西边新广州机场的航厦以及东边的因经济危机而废弃十多年的未完工水平发射轨道的淡蓝色轮廓。
而这个时候王昆浩和伊万他们搭乘的民用飞船进入了与货运发射轨道相邻的客运水平发射轨道,伊万更是直接透过舷窗看到了安德烈他们的飞船,只不过他认为那仅仅只是当天从这里飞向太空的所有货运飞船中普通的一艘而已。
“你之前,是在想家吗?”
“啥?我刚才没听清。”伊万回应。
实际上,王昆浩在用他的右手手指敲打了扶手一会儿后才憋出了这个问题。
“我是说你之前那样做是因为不想回去吧?”
“我……之前做了什么?”
“就是你之前在机场航厦里做的事。”
“那个啊,”伊万说道,“你觉得我会想家吗?”
见王昆浩没有回答他的反问,伊万便继续说道:
“不过,我倒是很想念那个村庄,或者说是所有的我记忆中的美好,——那个村庄,我一度想要离开的地方有我美好的回忆,但对我来说那些都是应该被忘却的,可我就是做不到。”
王昆浩听罢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客舱中开始播报安全示范以及注意事项。
“……原来是这样的啊。”王昆浩小声自言自语道。
此时,王昆浩他们搭乘的客运飞船与安德烈他们的货运飞船都处于待发射位上,按照民用航天规定此时客运飞船可优先出发,因此王昆浩他们的客运飞船在获得出发准许后便先行沿发射轨道加速升空。十分钟后,货运发射轨道上的依靠电磁加速推进的滑梭完成了与安德烈他们飞船的四轮前起落架的挂接。
“帮我念一遍起飞前操作清单吧。”奥纳夫科递给安德烈一个显示着十来排文字的薄平板。
“哎……”安德烈先叹了口气,“舱内增压指数设定?”
“舱内增压指数设定为3.0,——怎么不继续了?”
“‘安全别针’,”安德烈问道,“你说,我们真的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觉悟吗?我以为,上过了战场就不会再对以后的事有所迷茫。”
“老头子他不过就是唠叨了几句罢了,到了中年期妇女们都会这样的,——明明都在同一艘贼船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内心纯洁’的信教徒,说不定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反对者,——还有我不叫‘安全别针’。”
安德烈继续念操作清单,当他念到“启动抗G力装置”后奥纳夫科掰动了一个开关,随之响起的一小阵如同与电动机加大输出功率般的声音从飞船的驾驶舱一路响彻至货舱尾门,又从飞船有些冰冷的内壁传导至人体的内部。此时,每一个坐在这飞船里的人都感觉到身体有些微微发胀,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后他们便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而又无力,似乎地球的重力在体感上从他们身上消失了。
随后,空管台对他们发出了出发指令。
“ENT82123,准许出发,低轨道空间站空管台联络频率1623,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