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的北方,日落来的极为的早,而月亮升得极晚,在每一个有月升的夜晚中月亮都只不过是在西伯利亚的地平线上匆匆晃过,将地上房屋的黑色影子拉长到村庄外的苍白雪坡上。
白色月光下的雪地之中是没有任何可供掩藏之处的,但世界在黑色的影子当中就变得神秘而莫测。趁大家伙们在雪地里玩得开心,道格像前几次那样偷偷离开大家所在之地,然后溜进了村子里,——今夜位置低矮的月亮似乎可以将他的影子拉长到村外的森林树冠上,道格只好选择在房屋的影子当中匍匐前行。
村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子,从未有过向洼地以外的扩张,道格走到柳德米拉家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虽说这个时候安德烈也好柳德米拉也好应该都已经睡着,但道格还是不敢直视柳德米拉家二楼外墙上的那扇小窗,那扇小窗好像开设在高大瞭望塔上的悬窗,里面的骑士可以随时发现他的行踪。
到达柳德米拉家小院的门口时有几根树枝断落,吓了道格一跳。在确认无人发现他前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跳,想将自己的气息淹没在苍白雪地下。走到房门前,他双手从屁股位置上的裤包中小心抽拉出一封信件,将其投入了装在门旁的信箱中,——道格相信安德烈那家伙肯定不会注意到这装着信的信箱。
“又一次顺利搞定!”
道格嬉笑着,准备离开,但刚一转身,一把武士刀便直指着道格的鼻梁,使他不敢动弹。
又是这已经可以算作计划的一部分的“意外”。
“又是你啊东瀛小姐,”道格举起双手向惠子投降,“这都被你打劫好几次了。”
惠子其实并不喜欢被别人称作“东瀛小姐”,以前也只有安德烈敢这么称呼,但现在她已经不想去管称谓上的问题了。
“你又是在干嘛?”
“不是和你说过好多次了吗?就是干些那种事情啦,送个信什么的……”道格盯着惠子的刀刃口说道,“东瀛小姐,你看我还是对你那么的诚实,这可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待遇啊,所以你看……可不可以先把刀子收起来啊?”
惠子收起了自己的武士刀,在入鞘的时候武士刀稍稍卡住了一下,惠子咬着牙把刀完全推入了刀鞘。
不过这事情显然不可能这样就结束的。
“干嘛?”见惠子伸出右手讨要什么,道格便极不情愿的问道。
“我得为你保密,”惠子左手握着刀鞘说道,“这是我对你的诚意的感谢。”
“要感谢也没有这种顺带打——算了,我给还不行吗?”但道格依旧想要拒绝,于是他转而辩解道:“可是啊,我不是答应过要给你打造一把新刀吗?你还要……这样?”
“那是你们雇用我的时候答应的回礼,与此无关,”惠子回答道,“倘若你是真的只是对我有这般好的待遇,那么我奉劝你多表现些诚意来说服我相信你的诚意,——只要有足够的钱,说服任何一位赏金猎人都是相当容易的。”
“好吧,”道格还是极不情愿地交出了钱,“大姐大,你就爱欺负我这文弱书生。”
“等等,”惠子发现了钱数目的异常,“怎么这次的‘诚意’比上一次的要多很多?”
“那是我另外给的钱。”道格说道,“其实……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帮我做件事,——柳德米拉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可能不安全,我……我请求你,可以跟着她同去,以保护她的安全,——不是要你紧跟着她,你就暗中监护着她就可以了。”
“这个任务我不——”
“我知道你在养伤,”道格本着巨大的勇气打断了惠子的回绝,“可是你也说过的,‘只要有足够的钱,说服任何一位赏金猎人都是相当容易的’。”
惠子还是不想接受这个任务,就凭道格拙劣的劝说技巧惠子是不会改变对于自己的忠诚与固执的,——因为腿伤的原因她现在确确实实还不能接受任何任务,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跟着安德烈他们来此的目的。柳德米拉这个女人着实令她感兴趣,虽然这个想法差点害死了自己,但惠子是不会因此改变调查那女人的想法的。
“好吧,老实说就现况而言应该多收你一点钱的。”惠子说道,但她没想到的是道格真的又多给了她一些钱。
“好了,这就是全部了。”道格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着手这个委托?”
“这就是我自己的自由了,”惠子回答,“在此之前,我还要再好好看看这地方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苍白而短暂,好像是为我所准备的一样,惠子心里这样想但还是决定不说出来,她觉得自己差点表露了自己的心声,而她早已决定不再对任何人表露内心,——她的内心上的伤疤与腿上的一样还没有消去,不同的是她很在意自己腿上的伤的恢复情况,却不想让心上的伤消去。
苍白的月亮在此的位置低而矮,在茫茫雪原上显得偏大而又有点孤独,如果再向北走去,月亮便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最后将在极光之下消失。在北极圈附近月亮虽有半年一直在天上但已经无法被看见,它要么被存在千万年的大山挡住,要么被这里废弃的人造建筑所遮掩。
北极圈上的建筑并不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它们已在此矗立百年,也已经被废弃了百年,曾绵延数十里的钢铁王国被冰雪分隔为一处处孤岛,不知名的可能是苔藓的东西在腐蚀着这昔日帝国的根基,。
一个声影出现在这本该人迹罕至的地方,此时远处的工业遗址中还会偶尔传来人声。那个黑衣身影抬头注视着几座还没有完全被锈迹覆盖的高大分离塔,在他的眼里这些东西像是巨大的属于旧时代的墓碑,颇有一丝属于时间的仪式感。
“大人。”乔恩出现在那身影旁,他双手端着长盘而来,长盘上杯子的杯耳朝向着他。
“乔恩,”那人望向乔恩,这人脸上带着面具,面具上一片苍白没有任何花纹,“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大人,这些是建于二十二世纪末的工厂设施,”乔恩回答,“那个时候人类再一次面临共同的敌人,而这次敌人来自星系以外。为了能够与随时有可能来到地球的外星球敌人相抗衡,人类决定加快军备建设,大力开发几乎无穷无尽的宇宙资源与地球上尚且残存的资源,这北极圈附近区域的开发就是其中之一。这里曾经有过辉煌时期,但是在再一次严重破坏生态环境后这里的资源终被耗尽,随着危机的过去以及宇宙经济体系的繁荣、环境修复的进行,这些地区的开发被证明是错误的,这些工业园区也就被草草废弃了。”
“共同的敌人会使国家之间选择抛弃利益纠葛而进行合作,但这永远都不会持续太久,当共同利益不再存在以后就只剩下相互指责与对过去行为带有偏见的反省。”
“这就是人类一直所在犯的错误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革新他们。”
“同为人类能带领人类革新自我吗?五千年的文明中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那人说道,同时将盘子上的杯子转了转,手指穿过杯耳将杯子拿起。
“总有人会被选择出来承担此任,”乔恩说道,“比如说博尔烈大人您。”
“这样太过于骄傲了乔恩,”那人说道,“人不是生来被选择的,更不是被选来做救世主的,所谓的救世主也不过是瞻仰过去历史的人们赋予他们的一个称号而已。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的思想是错误的!你应当更为谦虚更为稳重,专注于完成自己的事业。”
“博尔烈大人教导之恩感激不尽,”乔恩收起盘子鞠躬敬礼,“但大人我只是在夸奖您的作为而已,还请谅解。”
那人,也就是被乔恩称为“博尔烈大人”的人拿着杯子看了看,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这杯子里的热气正在快速的消失。他将杯子转了转,将其放回了乔恩端来的盘子上。
“现在还不是喝水放松的时候。”博尔烈说道望着头顶上遮挡住天空的分离塔说道,“寒冬会很快吞噬我们的身躯。”
“大人,寒冬早已准备成为我们的伙伴……”
“乔恩,我让你去安排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吗?”
“先头突击舰队已由叶甫盖尼将军带领出发,预计三天后到达火星港,火星港方面的内应人员也已办妥,”乔恩说道,“但是大人,火星港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造船港,仅靠叶甫盖尼的空间作战突击部队怕是不足以控制全域的,——大人,我觉得,我们应当另寻妙计。”
“哼!”博尔烈似乎已经听惯了乔恩的这套说辞,“乔恩,你几乎是我最好的手下,你心里自有王牌,还怕我还看不出来吗?”
两个路过的搬着什么东西的士兵打扮的人从他们旁经过,其中一个停下打了个喷嚏,身体打起了寒战,但此时乔恩却自然地笑着,看上去没有收到那寒气地影响。
“我说过,寒冬早已准备成为我们的伙伴,我们要做的只是要学会使用她的力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