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道
一
望夫石在处有之，古今诗人共用一律。惟梦得云：“望来已是几千岁，只似当年初望时。”语虽拙而意工。黄叔度，鲁直之弟也，以顾况（按，应是王建）为第一。云：“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语意皆工。
按，二诗诚如所评。意工矣，辞不足以副之，只是完成一半。王建二语辞意并工，学者可以思之。
二
欧阳永叔不好杜诗，苏子瞻不好司马史记。余每与黄鲁直怪叹，以为异事。
按，永叔不好杜诗，《庚溪诗话》已据永叔引用杜诗等事驳之；然永叔诗之风格，诚与老杜不近，不甚爱好，事或有之，似非空穴来风也。至于东坡不好《史记》，余甚以为疑。吴可《藏海诗话》云：“有以杜工部问东坡似何人，坡云：似司马迁。盖诗中未有如杜者，而史中未有如司马者。”则东坡对《史记》之评价，亦可想见，谓为不好，何所据而云然？然亦有人分明暗中学取某人某家，却昌言排诋之者。吾于宋儒之窃取佛家禅理知之矣。晚清亦有人极诋香山、放翁，窃颇疑其伪。余尝告人，所谓不喜云云，亦有两种。一是真不喜，一是暗地学了，而又倡言排之，以自鸣其高。后学勿为此辈瞒过也。
三
永叔谓：为文有三多，看多，做多，商量多。
按，诗文一理也，而诗为尤然。诗之声口，父师不能把手而授之子弟，唯有多读多看，始可领略而知其然。然无实践体会，则亦不能入室而窥其奥，故又须多做。惟多看则易，多做已非人人所能。若多商量则更难。尝见有人出示其诗，唯望褒扬；稍予商榷，便怫然拂袖而去者。故知作诗行文，学养是第一事。
四
庄、荀皆文士而有学者。其“说剑”、“成相赋”篇，与屈骚何异？扬子云之文，好奇而卒不能奇也。故思苦而词艰。善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顺下而已；至其触山赴谷，风抟物激，然后尽天下之变。子云惟好奇，故不能奇也。
按，“因事以出奇”，甚确。然必先多读书，多阅历，胸中充实，眼界高远，始能因事见奇。否则满纸造作，何奇之有。
《后山诗话》，旧题陈师道撰，前人颇疑系他人伪作托名于后山者。近人郭绍虞则谓“此书既非师道手定之稿，又有后人窜乱之迹，故虽获流传而谬误特多。”（见《宋诗话考》）但窜乱羼入者果为谁人，亦难考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