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一年六月的一天,东北的大连湾港,迎来了一对恩爱的青年男女,他们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终于回来了,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大连这个港口城市早早地进入了夏季,海风吹拂,海水掀起了不大的浪花,大大小小的船舶或缓缓经过,或靠岸补给,整个码头是一种繁忙有序的景象。
城市的街道多数呈现为放射状,以环岛为中心向四周延伸,站在环岛可见最显著的一所巴洛克式的建筑,那就是日本大和旅馆,共九层。还有许多西洋建筑、欧美建筑和中国的古朴建筑融为一体,把这座港口城市装点得绚丽多姿、落落大方。
赵欣伯携耿维馥回到大连湾,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城市依然,往事依旧,人非昔比,换了的是另一颗善良的心。
谁也不能了解,赵欣伯此时是何等的心情。那一年,也是大连湾,也是这个码头,也是一个女人,也是坚贞不渝的爱情让他们从此走出国门,东渡日本。而今,那人、那景、那爱却换成了一只白白的瓷罐子,上面用隶书写着黑色的三个字“王碧琰”,装着赵欣伯的心痛。罐子白得刺眼,上小下大,圆形的盖子分隔开阴阳两个世界。车子猛地一拐,身边的耿维馥顺势靠在了赵欣伯的身上,终结了他痛苦的回忆,他把笑容重新堆在了那张英俊的脸上,把爱意吻在了耿维馥的额头。
车顺着大道拐进了一条小巷,茂密的梧桐树杈相接,形成偌大的凉伞,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这对恋人身上,似乎想用万丈光芒欢迎他们回家。小巷不太深,远远地看到了一座中国北方特有的宅院,灰色瓦砾,大气的门楼,镂花雕刻,颇有气势。门楼上方赫然两个大字“赵府”,两边各有一棵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铁树,种在大大的木质花盆里面,说是花盆,其实就是个木桶。
铁树中间的花蕾含苞欲放,有道是“千年铁树难开花”。“赵府”的铁树开花,寓意吉祥瑞兆,寓意幸福美满,也寓意着喜事临门。
赵欣伯看到了铁树纺锤形的花蕾格外兴奋,冲着耿维馥说:“看看我爱妻的魅力,愣让这千年铁树都开了花。”还不免“嘿嘿”地笑着,那笑由内而外的灿烂。
耿维馥听到赵欣伯的赞美娇媚地低下了头。当她望见“赵府”两个字时,不免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拜见公婆,此“赵府”非彼“赵府”啊!
赵欣伯先从洋车上下来,转身抬起右臂,礼貌地搀扶着耿维馥。这时府内的佣人们纷纷跑到洋车前,笑脸相迎地与赵大公子打着招呼,不大一会儿工夫,行李已经陆续地搬进了院子里。
迈进一开两扇大门,院子为传统的“三间六耳”,即正房三间,左右耳房排列两旁,从屋檐到门窗都有精美的木雕图案,或树木葱茏,或田垄历历,或游龙戏水,或牧童牛羊,衬托着整个院落的精美气派,也彰显出宅院主人的文化背景和欣赏底蕴。
府内管家老叶头向老爷、太太禀报:“老爷、太太,少爷、少奶奶回来了。”话音未落,从正房走出了老爷、太太前来迎接。耿维馥一眼望去有些惊呆,太像了,赵欣伯父子的眉宇、神态、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而他的母亲更是落落大方,举止优雅淡定,眼神中带着温柔体贴。耿维馥羞怯地见过公婆大人,礼貌地躬身行礼,脸颊绯红,更显出她的柔美靓丽。
赵欣伯是赵家的独生儿子,备受父母的宠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叫赵慧敏,自赵欣伯去天津上学之后,家里除了佣人以外,就是这个妹妹忙前跑后地照顾着爹娘。赵欣伯跟妹妹的关系很好,无论他在哪里都要把当地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寄给妹妹,兄妹俩的关系非同一般,而赵慧敏听爹娘说哥哥要带新嫂嫂回来更是兴奋不已。
赵慧敏比哥哥小十岁,小的时候总是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赵欣伯离家求学时,她可没少哭鼻子,哭着喊着不让哥哥走。当听到哥哥回来的消息时她比过年还高兴,早早地就噘着嘴和父母唠叨着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这下慧敏终于见到久别的哥哥,她还像小时候一样,跟哥哥紧紧地拥抱,泪花挂在腮边:“哥哥,你可回来了,快想死我了,你准是把我这个妹妹忘了……”赵欣伯忙说:“哥也想你啊!快,慧敏,见过你的嫂嫂。”站在一旁的耿维馥也受了感染激动地落泪了,慧敏推开哥哥冲着耿维馥喊:“嫂嫂,欢迎你回家。”
慧敏看见新嫂嫂,眼中却露出了惊诧,用手揉了揉眼睛,惊叫着说:“啊!是你?”耿维馥也惊喜地上前抱住了慧敏:“是我呀!”
赵欣伯不知道她们俩到底想说什么。急忙打断了她们的对话,说:“什么你呀,我呀的,你们到底想说什么。”还是慧敏嘴快:“哥,她是我大连公学堂的同学,我们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谁想到这世界太小了,转了一个圈儿又转到一起了,太高兴了,我的漂亮嫂嫂。”耿维馥不好意思地看着慧敏滔滔不绝地说,心中不免也减轻了许多刚进门时的紧张和压力,这意外的相逢也让她少了许多尴尬。
爹娘对儿子的归来欢天喜地,尤其看到貌美如花、文气十足的耿维馥更是心满意足,他们嘘寒问暖。尤其知道她是慧敏的同学,在大连上学时就是品学兼优的聪明学生,更不知怎么疼爱好了。
有了慧敏,耿维馥算有事儿做了。慧敏缠着她问怎么跟哥哥认识的,她怎么去了日本……也许是因为慧敏,耿维馥对赵家满意得不得了,她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良辰吉日,宾朋满座,举杯庆祝,喜结良缘。
赵欣伯和耿维馥选择了中国传统的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预示着他们一辈子都相亲相爱,更希望他们的爱情朝朝暮暮不分离,缠缠绵绵永相宜。
一九二一年农历七月初七,在美丽的大连湾,赵欣伯、耿维馥终于牵手神圣的婚姻殿堂。
赵欣伯重色西装,红色的领带分外耀眼。而耿维馥以纯洁的白色格调,拖地婚纱亮相,似一朵香气怡人的百合花,娇嫩美艳。他们的前方由两位美丽的童男童女带领,在婚礼进行曲中缓步向宾客们走来,沿着他们步履行进的地方撒满娇艳浪漫的玫瑰花瓣。
赵欣伯牵着耿维馥的手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给前来助兴的朋友们鞠躬致谢。证婚人傅立渔先生缓步走上台来,笑容可掬、仪表堂堂。
傅立渔先生是安徽人,是赵欣伯的密友,比赵欣伯大几岁,赵欣伯亲切地叫他大哥。他毕业于赵欣伯现在就读的日本明治大学,曾经在天津报社做编辑。当年赵欣伯和王碧琰在天津避难时,还得到过他的帮助。如今,傅立渔先生在大连报社任总编辑,还是大连事议会会长,在来宾中威望甚高,他一亮相,便博得众宾客雷鸣般的掌声。只见他风度翩翩,仪态大方,兴致勃勃地预祝新人白头偕老,幸福永远。
赵欣伯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美丽的新娘,将那枚象征永远在一起的钻戒牢牢地戴在了爱妻的手上,并拥吻了爱妻。
前来祝贺的朋友们,无不为赵欣伯和耿维馥的爱情而震撼,为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赞叹不已。
双方父母已经款款走来,来到了他们的爱子爱女身边,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们接受了新娘新郎的鲜花,接受了他们鞠躬敬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们举起盛满香槟的酒杯与到场的宾朋同贺同喜。
这场盛大的婚礼给足了耿维馥面子,她清高的尊严得到了维护,从此幸福的人生旅程中有爱人相依相伴,她感觉自己是上帝的宠儿,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她觉得先前的那些困苦,那些委屈都已无所谓,属于她的苦尽甜来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
赵欣伯、耿维馥的婚礼出尽了风头,因为傅立渔的到场,成了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耿维馥清纯秀美、身材标致,纯白色泡泡袖的落地长裙,妩媚得像个蝴蝶仙子,就是这样一张倩影定格在了《北洋画报》的封面,一时间成为佳话。
这一年耿维馥二十一岁,真正为人之妻,在爱情的滋润中感受幸福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