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结束了,婚礼后的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赵欣伯和耿维馥双双回到了日本。
耿维馥已经换上了秋装,一件白色西装小外套,里面是一件夸张的藕荷色蕾丝边衬衣,袖口长出外套一寸多,跟领口相呼应的蕾丝边点缀得恰到好处,下身一条百褶过膝短裙。左手轻轻地挎在赵欣伯的右臂上,亲昵间令人羡慕,简直是天造一对、地造一双啊!
那时中国人有个习俗,女人结了婚就要将在娘家的名字改成随夫姓。比如夫姓李,妻姓钱,那妻子婚后的名字就应该是李钱氏。照此耿维馥的名字应该改成赵耿氏。
在婚前结婚注册的时候,两人都不同意这样改。耿维馥根本就不赞成这种改法,她觉得她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应该活出自我。嫁人了,改成夫姓不是不可以,但起码应该保留自己的名字吧。赵欣伯受日本文化熏陶,姓夫姓的想法跟耿维馥不谋而合,至于名字嘛,赵欣伯早就在心里预谋好了。但他要想把耿维馥的名字改成他想要的那个名字,恐怕要费一番工夫。
一回到日本,赵欣伯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他教授的中日双语课也开课了。无论是他法学专业的同学们,还是他双语课的学生们,都起哄要见新太太。赵欣伯搪塞着,只是按照中国的习惯,给大家伙发了喜糖。推辞说忙过这阵子一定请他们喝喜酒,见新娘。
赵欣伯是个爱面子的人,他何尝不想早一点把他美丽、善良的新娘介绍给大家认识呢,他有他的苦衷啊!
藤田幸子听说耿维馥回来了,急不可耐地登门了。
耿维馥剥了一粒糖送到幸子的嘴里说:“幸子,什么时候让我们吃到你的喜糖啊!”幸子并不示弱地说:“赵维馥,等我见到你的宝宝我才嫁人呢。”在一旁看报纸的赵欣伯忙放下报纸,缓步走到了她们跟前说:“幸子小姐,你叫错了,我的馥还没有改名字呢。”幸子眨巴着眼睛,望着赵欣伯,又扭头看了看耿维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心想,我怎么能叫错呢,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女子结婚后都要姓夫姓啊。难道耿维馥是按照中国的习俗改成赵耿氏?幸子这样想着,嘴里却嘟哝了出来:“赵耿氏!”
首先是赵欣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然后是耿维馥红着脸不作声。幸子不解地看着他们。
赵欣伯的心鬼最大,他既不同意耿维馥改成赵耿氏,也不同意改成赵维馥。而耿维馥却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赵欣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做梦都想不到赵欣伯心中的那个名字。
终于熬到周末了,阳光早早地从窗户缝隙挤了进来,似乎在嫉妒他们的恩爱。赵欣伯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钟表,又看了看身边的爱妻,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习惯了收听日本广播的半小时早新闻。
赵欣伯特意给车夫放了假,想过个二人世界的周末。
驱车一路前行,秋日的东京微风袭人,秋叶正浓,那美景令人心醉。其实说景儿美,不如说心甜。那甘之如饴的心情,恐怕才是让美感慢慢增加重量的原因。
日本境内多火山,成就了众多的温泉,就自然以温泉浴而闻名。温泉水中含有多种对人体健康有益的微量元素,还能解除疲劳,美容养颜,所以日本人非常喜欢洗温泉。
他们换上泳装,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温泉池。当耿维馥出现在温泉池边时,赵欣伯眼前一亮,爱妻的娇艳多姿令他倍增男人的自豪和满足,在他眼里耿维馥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他们一同进入了撒满花瓣的温泉池,温暖的泉水荡漾在身旁,他们相拥着,感受温泉的畅快淋漓,水中的花瓣芳香沁人心脾,池边的假山流水潺潺,他们顿感心旷神怡,尽情地享受着似人间仙境般的温泉浴。
穿着日本和服的侍者,送来法国上好红葡萄酒,在花瓣之间嬉戏,在温暖的泉水中享受爱意,在爱人的拥抱中享用法国红葡萄酒,温馨而浪漫,甜蜜而幸福。耿维馥像个孩子似的,时而嬉水,时而“咯咯”地笑个不停。
赵欣伯看耿维馥玩兴正浓,便话锋一转,转到了耿维馥改名字的事情上来。
耿维馥小赵欣伯十岁,心眼儿当然绕不过他了。耿维馥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名字,当然要你起了,因为那是为你叫的,你高兴叫什么,我就一定会高兴的。”天真烂漫、柔情似水的耿维馥还真的不知道赵欣伯心里早就有数了,他在故意绕圈子,迷糊她,让她彻底服帖。
赵欣伯哄骗着她说:“那好,我说你听着,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都不许生气。”耿维馥望着他说:“好吧,一言为定。”
赵欣伯稍稍停顿了片刻,鼓了鼓勇气说:“好,那我说了啊!我还是喜欢‘碧琰’这两个字的组合。”赵欣伯没敢继续说他的理由,顺手推了推眼镜,想观察一下耿维馥的表情。此时的耿维馥正用手在水里打捞着玫瑰花瓣,从手缝中流淌下来的水似红色的泪,滴滴答答的,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耿维馥对这个敏感的名字仍然耿耿于怀,似乎还有些惧怕。
赵欣伯见耿维馥不语,便趁热打铁地继续说:“你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碧,为玉石,琰,为美玉,美玉纯洁剔透,美玉光明磊落,美玉声音清脆,美玉高贵典雅。两玉相合,世间珍品,无可比拟。”
耿维馥还是静静地听着,这回不但没有反驳,而是抬起了头看着他说话,玫瑰花瓣残留在手上,泉水从手的缝隙中溜走了。
赵欣伯又说:“这世间珍宝,只有我的馥才配得上,你就是上苍送给我的玉中绝品,世间珍宝,所以我考虑许久,觉得这个‘碧琰’非我的爱妻莫属。”
耿维馥脸上的笑容被飞溅的泉水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她只是低头摆弄着玫瑰花瓣,她无语了。
她想收回刚才说的“我的名字,当然要你起了,因为那是为你叫的,你高兴叫什么,我就一定会高兴的”。她不明白,她更想不通,赵欣伯为什么把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重新横亘在他们中间,还要让自己顶替她的名字,在她的影子里生活。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觉得赵欣伯根本没有爱过她,只是拿她当作王碧琰的附属品。
这个周末,浪漫的温泉浴,高兴而来,扫兴而归。
连日来,耿维馥闷闷不乐,赵欣伯想着法儿地哄她,找着茬儿地跟她说话。晚饭过后,他坐到了耿维馥的身边,手里还拿了个褐色的小本儿,在耿维馥眼前晃了晃。
耿维馥没看清楚他拿了什么,也没有心思知道,连眼皮也没抬。
赵欣伯有些没趣地靠紧了她,手里仍然死死地攥着那个小本儿。耿维馥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赵欣伯深情地望了她许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维馥,你不能这样,有问题我们得解决,不能让任何人或事儿影响了我们的感情。”
当然了,赵欣伯所提之事,无疑就是把耿维馥改成什么名。
他动情地想说服耿维馥。他说:“维馥,我是爱你的。我已经跟你解释了‘碧琰’两个字的含义,你怎么会不认识到它的意义所在呢?我敢对天发誓。‘碧琰’两个字是我的最爱,我一辈子只爱你,我的‘碧琰’。”
也许没有王碧琰的存在,耿维馥不会计较这个名字。她既然敢来征婚,还能在乎叫什么吗?她想爱这个男人一生一世,也想让这个男人只爱她一个人。
耿维馥没有点头答应,但也没有反驳。赵欣伯趁机拿出了刚才的小本儿让她看,那是个房产本,户主那栏清晰地写着:“赵碧琰”。
赵欣伯补充说:“我说了,对你有个交代,包括那个你不喜欢的房间(二楼王碧琰的房间)。我们有了新房子,房主就是我亲爱的妻,赵碧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