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十几个人确实不太待见这场什么寒山派自建派以来的第一次全体大会,但是当会议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是友好的互相告别了一下。
比如,去羞臊一下十二和十三之类的。说点什么“小十二你的胸大肌不错嘛,有棱有角的,赶明儿我让我家那口子也练练,看能不能赶上你。”
或者,“小十三,我觉得你还是穿低胸的衣服比较好,我最近见四姐那儿出了新样式了,你找你家里的给你弄俩件呗,听说最近国清寺那边要搞个什么服装大赛,到时候你上去表演表演,也混个天台山第一的称呼。”
当然,也会有人,比如老七和老六,跑到小诗师父那边,殷勤的慰问一下,“师父你为啥突然就走了啊,你走以后我们怎么办啊?好不容易在你这儿蹭吃蹭喝这么多年,突然就不管吃管住,是不是你的钱花光了?哎,师父你别打我啊,这都是老六的主意,你打他啊!”
总之,等到这些不当人的玩意儿都陆陆续续的絮叨完事了。
老二和老三作为其中的老人家,好歹也六七十岁,总得有点老人的样子,所以他俩提议今晚下馆子,由师父请客,来场谢师宴云云。
“大家好聚好散是吧,那些离愁别绪什么的就不要扯犊子了,还是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比较实在。我跟你们二哥在洞里也待了十几年了,破境是没破境,但是肚子倒是破了不少,所以,慰劳下我们也是应当的不是。”
“……”
小诗就差没掏出自己的祖传多年的宝剑砍他们了,虽然砍他们也不见得能砍死,毕竟他们也都是道身无敌的存在。
不过最终还是应了老三那句好聚好散,偌大的寒山派,苦苦支撑了六七十年的大门派,终于在今天早上,一场猝不及防的会议之中,烟消云散了。
等大家都陆续把自己的东西都从房子里扒拉出来,又都裹了包袱,或者背在身上之后,整个寒山派,被小诗师父,一巴掌给拍没了,几百件房屋,都轰然倒塌。
在这轰然倒塌的音效之中,小诗清了清嗓子,做了离别感言。
“总之,咱们的缘分就到这儿了,今后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要是有那个心,每年给我烧柱香什么的也行,毕竟你们也知道我成了先天大道之后就要升天,升天之后总要接收点人间的供养才能支撑的下去不是?”
“当然,你们烧不烧香也不会给我多大的好处,毕竟,我爷爷给我留的那个洞府还是比较好的,嗯,也就是这个寒山派的十几倍大小吧。里边也没啥奇珍异宝,总比不过玉帝那边的多,也就和太上老君那几个老掉牙的存货差不多……”
众人都一脸黑线的听着自己可亲可敬的师父絮叨,终于老七忍不住了,“不是,师父,我记得当年你把我从太清派的地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说咱们寒山派的吧。结果,貌似,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吧……”他特意伸手指了指遍山的废墟。
“……”
小诗一下被噎住。
“得了,得了,”老四好歹是个姑娘,出来打了个圆场,“师父也是好意是不,意思是让我们一定要向前看,至少等哪天咱们修成了先天大道,在那色界十八天上还是有咱们的一席之地的是不?你们不要老是想那么不好的,也要多考虑考虑咱师父的苦心不是?”她训完了师弟师妹们,又回过头,笑着问小诗,“师父,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
从刚刚主持那个大会开始,小诗就有一种浓重的感觉,她就该昨晚悄咪的走了,为啥要回来受这个活罪。
“你们这帮孙子!白养活你们这么多年了!得,得,得,”小诗摆摆手,“散伙,散伙,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忘了我给你们交代的事情就行了。”
“好嘞,师父,您老人家吉祥着,别磕坏碰坏了,咱们到时候色界十八天上见!”
众人一起拱手,客套了几句,随即作鸟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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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内,整个江湖中各大门派,特别是那些名气贼大的门派门口,都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群修为贼高,但却无赖至极的人。这些人,或者是专精一门功法,或万法皆通,最低的也是虚境的修为,最高的还是道境的大佬,都来打听有没有可以白吃白喝还能领银子的职位。
有的门派在江湖中是二流的地位,都争着抢着把他们拉拢进来。倒是那太玄门、玉虚宫等几大一流门派一直在旁观,可是如果给这些人让到那些小门小派里边,总归是一种压力。所以最终他们也挑选了几个人安排到自己的门派之中。
不过,不拉进来还好,一拉进来才知道什么叫无赖至极,这些人不仅闲着没事调息门派里边长老或者掌教的女儿,还时不时招蜂引蝶到门派之中,还有的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群弟子,竟然在门派之中公然传授他派的功法。
不过,太玄门的掌门还是大度,只说这人是个人才,还经常带他四处吃酒,跟他走的很近。其他各峰的掌教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玉虚宫掌门本来还想给轰走了,但见太玄门没动,也就忍了。
最特别的,是这些人里边那个七十多岁的道境老头子,在各大门派里转了一圈之后,最终竟然选择了自立山头,成立了一个什么诗门,开始教弟子通过演诗来练功。没出半个月,诗门竟然风生水起,门庭若市。只是当看到祖师祠堂里供着的祖师竟然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姑娘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在这么名门正派不知道的地方,也就是正派所排斥的魔教天一教之中,也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老头子六十多岁,是道境的修为,小姑娘二十多岁,却已经是知的修为。他们主动请求加入天一教,还不求职位。
天一教的现任教皇段木书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收下了这两个人,安排到十一巫身边做事。他是经历了上个时代的一批人中的一个,总感觉这事有蹊跷,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而且那个东西还被关在自己的密室之中,怎么可能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就算有什么幺蛾子,也应该是我弄出来的啊?”
段木书拍了拍面前的桌案,周围立马过来一个美貌的侍女,躺倒在他怀里,不住的摩挲他的胸膛。
“算了!老子来这边几十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怕他个鸟!”
“什么鸟啊,教皇?”女子吐气如兰,不住的蹭着他的身体,“我就知道教皇有个大鸟,叫菩提,似乎还养在秘境之中吧,那只鸟倒是比教皇的大。”
“嘿嘿嘿,”段木书一把抓住小美女的腰肢,笑道,“我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大鸟!”
总之,这群人出现的莫名其妙,但无论是正邪,都已经把他们纳入囊中。
“这些人就像是一把利剑,不仅能伤人,还能伤己,但有剑在手总归是好的,何况是利剑。”
这句话是经天司的现任国师苏平河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小皇帝的御书案旁边,小皇帝听说他最近找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进经天司,修为竟然比他的徒弟阮一行还高,就找了他来问问。
毕竟,就在一个月前,京城里那件莫名其妙的真气泄露事件,还没结案。
苏平河也就不好脱身回自己的碧莲峰修炼。
小皇帝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但苏平河却觉得不一样,他只是没跟小皇帝说。
因为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靠药物冲到识境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真正掌握实权的,在大洛朝呼风唤雨的,是他的老情人,呸,老朋友徐公公。
“老牛鼻子,你敢把他收进来,一定有你的想法,咱家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劝你小心。”徐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在逗着自己的一直小鸟,那只鸟有个名字,似乎叫菩提,菩提似乎很不喜欢听这些话,徐公公拿它最爱吃的东西,它都偏开头不吃了。
“只是,”徐公公接着说,“咱们都知道的,那件事,快来了。”
苏平河面色一凛,没有说什么。
那件事,或许只有像徐公公这样的老人还能知道,年轻的一代,甚至连那个小皇帝都已经忘记了那件事的存在。
苏平河考虑了很久,“徐老,无论如何,就算太玄门都不管那件事,我碧莲峰总是要支持你的。”
“呵呵呵呵,”老迈的太监会心的笑了出来,“咱家就知道,你小子还是懂事的。”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那只叫菩提的小鸟不满的叫着。
“你瞧瞧,”徐公公拍了拍鸟笼,“它倒是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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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没太懂,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参加那个什么太玄门的选人大赛?”
等所有人都走了,小诗留下了想趁早开溜的老五和陆侃侃,当然还有那个一直在旁边靠在石头上喝酒的酒鬼儿,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了一堆话。
大致意思是,“你还小,你还年轻,不能就跟你那些师兄师姐似的荒废了青春”,“所以,眼前有个机会,你该把握住,不能放弃,不然稍纵即逝”之类的话。
陆侃侃比较震惊的问出了这句话。
“嗯!”
小诗师父极认真的点点头,“你不仅要去参加,还一定要进入太玄门。”
“可是,我为啥要进太玄门啊?”陆侃侃莫名其妙的看着师父,“你教给我的功法,我到现在才学到识境,难道是要让我放弃这门功法,去学太玄门的功法?还有酒鬼儿爷爷教给我的那些什么开辟识海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些道门所能容忍的。”
“嗯?”酒鬼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觉抬起惺忪的醉眼,“叫你爷爷我干嘛?”
“去一边去!”小诗一脚给他踹远了,又转回头对陆侃侃说道,“不,不,不,我教给你的东西,自然要比那什么太玄门要好,而且这个死老头子酒鬼儿的功法自然也是对的。我之所以让你进太玄门,是为了让你有个地方立足。你想啊,你那些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功成名就了,不对,都已经功成身退了,也不对,反正就是都已经很厉害了,可是只有你不行,你现在还是个刚刚进识境的小渣渣,你到哪儿都会被人欺负,必定要投靠一个好的门派才能立足。”
“可是……”陆侃侃犹豫道,“我跟这酒鬼儿爷爷不也挺好的?他老人家又不是不能保护我,何况我就算再不济,也可以去国清寺啊。”
“对,对,对,”酒鬼儿拖拉着身子悄咪的溜了回来,边打着酒嗝儿边说,“当个小和尚也不错,剃个小光头,没事找个女施主嘿嘿嘿。”
“去一边去!”
小诗跟陆侃侃一起说道。
“不是那个意思,这死老头帮不了你很多了,”小诗师父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得明白,在这个江湖之中,你的出身是很重要的,我之所以让你加入太玄门,是因为现在太玄门是整个国家的大热门派,全国第一你懂吧?将来,你从那边混出个人样来,也给你师父我争脸不是?还有就是,你是太玄门出来的,总比那些什么杂门杂派好吧,比如什么箫隐门?那是什么鬼东西,谁会知道?”
“喂,”酒鬼儿戳戳小诗,“那可是爷爷我的门派,别瞎扯犊子,爷爷我回去整顿个几年,那边必定比什么太玄门太狗们的好!”
“那您可得回去啊?”小诗笑道,“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被赶出了门派,还终身不得回去。”
“嘁——”
酒鬼儿说不过她,跑到那边喝酒去了。
“可……”陆侃侃总觉得师父还有什么阴谋没说出来。
“好了!”小诗有些烦躁了,啐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你就当去那边给我当卧底,我这一时半会还回不去天上,总得做点什么事,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陆侃侃见师父不说,不解的问道。
“更何况,嗝,”酒鬼儿打了个酒嗝,又凑了过来,“更何况我当年跟某个人打了个赌,一定要创造出一门比太玄门更好的功法,还要让那个人看到自己是多的厉害不是?总不能食言吧?嘿嘿嘿。”
“哦……”陆侃侃乜斜着眼看师父,“我就知道!”
“嘿嘿嘿,”小诗笑道,“你就当帮师父一个忙,好好练我教你的功法,给师父争个脸回来。虽然可能到时候师父已经在天上了,但总能看到的。”
“好吧,好吧,”陆侃侃无奈的点点头,“谁让你是我师父呢?你说话我总得听不是?”
“这才是我的乖徒弟嘛!”小诗踮起脚摸了摸陆侃侃的头,又道,“不错,不错。”
“喎!”
她有踢了脚旁边已经睡了半天,还打着呼噜的老五,“起来了,天都快黑了,还睡!”
“嗯?”老五睁开惺忪的睡眼,吸了口口水,嘟囔道,“天亮了吗?我得去站梅花桩了。”说着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才看到小诗三人,想起来之前的事,不禁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脑子!”
如果说,离开寒山派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怀念的,或许,这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件吧。
小诗突然觉得有点泪目,老五修的是外功,每天站梅花桩这件事是小诗要求的。不过这个修炼方法其实过了铸境就已经不用了,可是老五还一直坚持着,十几年如一日。就如同他一直坚持着师父教给他的功法,也不管适不适合。
“少林功法本就与道门功法差距很大,”酒鬼儿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你抛弃了少林功法,强行去练道门的功法,那可不是事倍功半的问题,还有可能对功体有损。说实话,你师父给你的这套功法是有问题的。”
“没事,”他当时傻笑着说,“师父说的总没错。”
“起来吧,起来吧,”小诗强压着泪水,只说道,“我也该走了,还有很多事呢,老五,你先把你小师弟领到国清寺去……”
“师父,你真要走啊!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呢!”老五惊讶的问道。
看着老五不可置信的目光,小诗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流了下来,但她很快转过头去擦干了泪水,又回头哽咽着说,“那我肯定得走啊,怎么可能说着玩呢?你就先到国清寺去,带着你的小师弟,然后你就去丰干大师那边,我知道你看不惯国清寺里边方丈的言行。方丈那边,我给你写得那封信里都说明白了,你到时候只需要把信给他看,他就会给你安排到丰干大师那里。”
小诗说着说着却又流出了泪水。
泪水这个东西很奇妙,你可以撑住一直不哭,可是一旦哭起来,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小诗又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可那泪水依旧是止不住的流。
“气死我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值得哭的啊!啊——”
她越说越气,那泪水就似决了堤的河岸,堵都堵不住的往下流,她哇哇的大哭起来。
三个大男人傻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这个小姑娘。
最终还是酒鬼儿老当益壮,犹豫了好久,还是在陆侃侃的身上把手擦了又擦,才过去拍了拍小诗的肩膀,说道,“好啦,好啦,没事的,没事的。”
是啊,没事的。
不过是离开一个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和一群混了几十年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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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诗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她才抬起肿的不成样的眼睛,盯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三个人。
“行了,都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她抽搭了下鼻子,“老五,带着你的师弟还有这个老不死的去国清寺吧。我给你的信里,也说了你要做什么了。到时候千万别害怕,也别……”她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也别怨师父让你做这样的事,师父也是迫不得已的。”
“走吧!都走吧!”
她背过脸去大喊着。
直到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回过头来,那三个人真的已经走了,远远的都看不清他们的背影。
她颓唐的倚在刚刚酒鬼儿喝酒的石头旁边,看着夜幕下寒山派的断壁残垣。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讽刺,或许到这人世一遭是最大的痛苦。
她又想起自己被爷爷推下界的时候说的话,“爷爷啊,这可是你自己放虎归山的,可别怪我给你搅了个天翻地覆啊。”
已经在这里搅闹了八十一年的小姑娘抹干了眼泪站了起来,自己对自己说道,“好,反正也不在这破人间待了!我临走不给你们闹腾个底儿翻天,你们也不知道老娘我来过!”
说完,倏地一道光芒闪过,整个寒山似乎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夜,以及夜幕下的残破。
这是不是正如这人间的残破一样,令人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