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友德一面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桌子,一面在心里纠结,他这牙人三年不开门,开门吃三年,马友德自然是想要给自己这腰包里再添上些许银子,这是个实在事。
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只是,马友德心里却是犯了难,都说做人牙子败德,马友德以前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做人牙子这么多年,被人东一嘴西一嘴的说着说了这么多年,自己心里早就动摇了。
沉吟了许久,马友德才终于开口:“城东的王婆子家,想要一个丫头,作价纹银四十两。”
刘二山刚准备开口,马友德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了他,接着道:“只是这话我得给你说个明白,四十两这个价比起市价可是高了不少,人王婆子也不傻的,她出这么高的价格,自然是有原因的,王婆子早年就没了丈夫,双亲也不在了,有个儿子五岁,却是个得了脑疾的。”
一旁的稚笙不以为然,刘云不也是有脑疾吗?也不见他怎么样。
刘二山的脸色却是变了变,稚笙只想的到刘云,他刘二山可是知道那些真正得了脑疾的人是个什么样的。
“王婆子那儿子,已经五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平时也是痴痴傻傻,捡到路边的石头也会拿进嘴里啃两口。”马友德见刘二山脸色变了,却也没有停嘴,既然都开口了,自然要把话给讲全了:“这娃子长大了,王婆子少不了是要自家儿子借着肚子传宗接代的。”
刘二山一巴掌便拍在桌子上,当场就从椅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着:“这不行!绝不行!”
马友德倒是对刘二山的反应毫不吃惊,正常的父母听到这话,哪能不跳脚,这王婆子买个丫头回去,当成丫鬟使唤,长大了还要给自己儿子续种,活生生的火坑,这也正是王婆子要的是半大丫头,而不是婴儿的原因。
伸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刘二山稍安勿躁,马友德才接着开口:“也是城东,郑麻子也想要个丫头,买了以后做媳妇。”
见刘二山冷静了下来,马友德才慢慢开口道:“这郑麻子愿意出价十五两,这郑麻子一脸麻子,一只手却是天生不好使的,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这钱,是他爹娘从棺材本里给抠出来的。”
刘二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双盯着马友德的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一般赤红。
马友德见刘二山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心里冷笑了两声,心说我好心给你讲明白,免得你把女儿推进火坑,你不领情就算了,做这副架势给谁看呢?若是有本事,就别进这个门,别来卖女儿!
只是这些话,马友德终究还是没有直接说出口,这脸皮撕开了,今天这恐怕还真的不好收场,马友德倒不怕这乡下汉子,到了最后指不定还得回来求着自己,他马友德真正怕的,是街坊邻居知道了这事,骂自己推人闺女进火坑,戳着自己的脊梁骂自己爹娘。
这还不是事,关键你名声真臭了,人家连菜都不肯卖你,去哪都每人肯做你的生意,那才是最可怕的。
刘二山见这马友德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也终于明白自己犯错了,自己可是要求着人家的,赶紧赔了个笑脸:“马老哥,马老哥,这是我亲闺女啊,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能把她推火坑里,您看看能不能给找个好点的人家……”
稚笙看着自己爹弯腰屈膝的模样,沉默不语的侧过了头,盯着椅子的靠背出神。
马友德见刘二山服软,冷冰冰的脸色才稍稍化开一些,心说不和你这乡下人一般见识,闭着眼镜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语气生硬的开口:“你当这是干什么?在市场买菜吗?挑三拣四?你想要有好人家就有的?”
“马老哥,我的马老哥,您是城里人,您本事大,我求求您!”刘二山赶忙陪着笑,膝盖都软了几节。
听到这话,马友德脸色才稍微好了些,嘴上却是不饶:“想要好点的人家?你这是想让女儿进大户人家当小姐不成?”
“哪能呢?哪能呢?”刘二山连连告罪。
“行了,这事也不是立马能成的,我回头还得去到处问问,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回头明天再来。”马友德有些嫌恶的虚挥了一手,不愿让那刘二山再靠近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臭烘烘的。
“那还得辛苦老哥了!”刘二山弯着腰,近乎谄媚的求道。
马友德却是摆了摆手,懒得再看这乡下汉子一眼。
“马友德!”
刘二山带着稚笙,正准备离去,外面却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声,声到人到,进来的是一个蓄着几缕短须的中年男人,头发一丝不苟的绑在头上,深青色的衣服,虽然洗的有些老旧,却是一个补丁也没有的,干干净净,看起来整齐。
“哎呦!”马友德见到来人,连忙从椅子上起来,超前连迈了好几步,走到这人身前,一面满面笑容,一面施礼道:“原来是朱大管家,我就说这早上起来外面喜鹊叫个不停,还不停寻思着今天能有啥好事呢,没想到居然是朱大管家来了,贵客啊贵客,却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我们朱大管家给吹来了?”
这位姓朱的管家,确实将双手背在身后,斜着撇了马友德一眼,对他这堆马匹丝毫不给颜色:“府上最近有个丫鬟还乡了,人手有些吃紧,来看看你这寻不寻得到什么合适的。”
“哎呦!”马友德听了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一旁的刘二山给挤开,一把拉起稚笙的手,拉到朱管家的身前:“朱管家您看看,这闺女正好是今日来的,我刚看过了,身体牙口都没有什么问题,是个好苗子。”
朱管家斜斜的看了一眼马友德,又打量了稚笙一番,目光却是落在了马友德身后的刘二山身后。
马友德了然,连忙让开身来,免得挡住了人家。
“兀那汉子,你这闺女可是要卖?”朱管家脸色平淡,他倒没有斜眼瞧眼前这汉子,只是习惯使然,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客气。
“是。”看着这好似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朱管家,刘二山拘谨又嗫喏的吐出了一个字。
“好。”朱管家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好叫你知晓,我是陈府管家,你若愿意将你闺女卖入我家主人府上,我陈府自然不会少了你的银子,这卖身契一签便是十五年,我家主人家大业大,这府上,自然是少不得各种规矩的,若是在这契内,你女儿不守规矩,那死生不论,若是她好好的做完十五年,是去是留全随她自己,她若要回去,我家主人还会贴她一笔嫁妆。”
见刘二山脸上又是喜又是惊的,朱管家却是见多了,接着开口道:“我主人家虽规矩多,却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在府上安心干活,每年会给十天亲假,许府上的仆佣回家探亲。”
“大兄弟,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答应啊!”一旁的马友德见刘二山还不立刻马上答应,顿时有点急了,推怂道。
“啊?”刘二山却是还有些茫然。
“大兄弟,这陈家可是我们县有名的大善人家啊,对家里的仆从那可是最是宽厚的,多少人求着也想将自家闺女送去当丫鬟你知道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马友德伸着大拇指,使劲的猛夸道,这虽然是怕马屁,可也是事实。
“好了好了!”朱管家见这马友德一开口就要马匹连天,连忙嫌弃的挥了挥手。
马友德见朱管家不悦,连忙闭了嘴,脖子一缩,在旁边如同鹌鹑一般。
“啊……?”刘二山这会,被这好消息给搞得有点懵了,脑子还没转过来,脑袋里面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开口道:“那你开多少银子?”
见刘二山嗫喏半天,最后却是吐出来这么一个问题,朱管家却是一个没忍住,开口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马友德也忍不住笑了笑,只是没敢像朱管家那般肆意,轻轻笑了几声,却是扯了扯刘二山的衣角:“陈家富贵,不是你能想象的,少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