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都尉李福、常晟常虎两兄弟和五司马,还有他们手下一众将官早已在落座等待石国天,石国天落座主座,士兵抬着犀牛觥,向账中十几个乌羽卫大小将官面前的漆酒杯舀酒,等待所有酒杯都乘满后,石国天举杯对着众人说道:“今日常晞景来到我军中,为我乌羽卫增添力量,实在是幸事一件,值得庆贺。另外我若是近日离开军营,诸位将士一定要精诚协作,勠力同心,尽忠陛下,报效大宁。”说完石国天一饮而尽,众位将官也捧起酒杯一齐说道:“谨遵钧命”。
士兵们把一盘盘胎肩、烤羊端了上来,将士们片下肉片,享用起来,帐中觥筹交错。
常晟和众位将军交谈甚欢,尤其是何子付。在石国天军中,常晟最信任便是何子付,今日来军中的决定就是常晟在何子付说服下做出的。常晟与何子付自**好,何子付年少时亲父被人寻仇杀死,何子付又去复仇,杀死仇人又重伤几人,后来他被官府通缉,无处逃亡,常晟看他如此勇猛异常,心中便产生相惜之情,便把他带回家中藏匿,从此两人结下了深情厚谊。
各位将领再向常晟敬酒,但是常虎心中烦躁,若不是石国天刚才说的一番话,现在他肯定要常晟难堪,等众人都举起杯子,常虎才勉强地举杯致意,然后独自饮光。坐在常虎旁边的魏庆此刻心情格外愉悦,军中人大多喜好饮酒,但是很少有像魏庆这么喜欢喝酒的,魏庆喝酒喝高兴便骂娘。众人正在畅谈,但是过一会就听见魏庆骂一声,只要酒不断则骂声不听,石国天对这厮的酒德实在忍受不了了,命人将他酒杯换成小盏,训斥道再发酒疯就把他赶出去,魏庆这才老实了。
许彤和庭林互相敬酒,以解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互相说道:“兄弟情深,勿要在意”。许彤虽然对士人有怨言,但他与庭林皆是出身自士族,许彤的姑姑儿时被过继给皇太后当干女儿,他的父亲许传也曾担任过管理国家书籍的太宰一职,许传任期未满便辞官,而且手中突然多了几本不世出的古书,并开始四处讲学,自此士人们就开始骂许传是窃书贼。而庭林更是家学丰厚,宁国人贵族分为几等,第一等乃上古帝王之后,第二等乃是先代圣贤、诸侯将相,第三等则是攀附前朝或本朝没落的王族、开国功臣。就连皇帝也爱找一堆文人在古书里扣字眼,给自己贴上上古元姓圣王的金,但是若要讲实物,庭家的最古老的藏书一下子就可上诉到三百年前元氏先祖创立的安朝。
帐中也还有一个人和常虎一样郁闷,那就是军司马刘和,虽然他也装出一副在庆贺的样子,但心里有些失望,他本以为石国天会举荐自己当校尉,但是石国天也有自己考量。石国天不知道刘和自己懂不懂,但他相信刘和能以大局为重。
酒酣,常虎走到大帐外透气,何子付也跟了出来,外面夜幕渐渐降下,天空中已经像是是一片灰蓝色的长丝带,常虎坐在草垛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在营地上空盘旋着。
“怎么,我看你酒宴上不太愉快。”何子付先开口说道。
“你的好兄弟来了,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常虎心直口快,毫不在乎何子付爱不爱听。
“哼,那不是你的血脉兄弟吗。”
“我们不是亲兄弟”常虎的话语中充满了憎恶。
“将军跟你讲过了吧,你们兄弟二人不要相争”
常虎回答道:“你放心,只要将军在乌羽卫在,我就谨遵将军的命令,不会肆意妄为,害了将军也害了乌羽卫”
何子付意味深长地看着常虎,“如果有一天将军和乌羽卫都不在了,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明知故问,你我和帐中几人都心知肚明,此时天下正在动荡,豪杰辈出,朝中也正需人材,你和常晞景出身于四世三公的世族,又在军中历练,假以时日,都将登庙堂之高,到时候你打算把谁当做敌人,把谁当做朋友?”
常虎笑了,“何子付你素以勇剽示人,没想到还有这番面目,我很欣赏你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公朋,你比晞景欠缺那么一点点。”何子付说道
“什么?”常虎略带不屑地问道。
“豪气,差点豪气”
常虎不敢相信何子付竟然说出这么愚蠢的话来,“豪气?何司马,什么是豪气?是自以为自己无所畏惧,辞官豢养死士吗?”
“世人皆知小心守财的道理,但是魄力不是每个人都有...”何子付看到常虎一脸不屑的样子,“我还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能和解,不要给他人做了嫁衣”说完何子付回了帐中。
何子付的一番话让常虎若有所思,开始想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他们兄弟为何相互仇视。他们兄弟儿时每天一起玩耍,是那么的亲密无间,直到他们各自的娘争宠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也开始产生了裂痕,这好像是为了各自的娘谁更尊贵。再长大些,门生故吏分别支持他们两人继承家门,这时又像是为了那些聚集在他们身旁的文人武士。直到今天,常虎自己也说不出来,他们兄弟的关系变化好像跟他们自己的抉择无关,好像...好像从儿时起就是被其他人推着向崩坏的地步走去,他们倆从未因为什么原因而互相憎恨,但是为了其他人,为了那些支持自己人,不得不这样。常虎想,这样看来,反而我倒像是为他人做事的仆从,此刻常虎心里没有沮丧,也不感到悲伤,只是觉得这一切有一点荒谬,他似乎清晰明了地理清了一切,但是自己却无法选择其他的路,无法与常晟真正地和解,他和常晟都也清楚这一点,石国天当然也清楚。
“出去干什么?”常晟喝得有些微醺,脸色开始泛红
“没什么,出去透透气。”何子付回答道。
“今日喝的高兴”常晟自言自语道。
常晟也不再问,他一屁股坐到石国天旁边的座位上,在场的诸将看了一眼,继续喝酒吃肉。
“将军,前几天曹乾到我那里来了”
“那个立五色棒的北部尉?”石国天问道。
“正是”
“那事之后,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说他的干爷曹会让他爹跪了一晚上,说是子不教父之过,然后第二天他爹曹其又满屋子追着他打”
石国天仰天大笑,“惹出了那么大的事端,被追着打也不算什么。诛杀赛常侍的弟弟,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敢干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完了,听说赛硕伤心不已,登门到曹会那里哭诉说孙儿仗着他的名义为非作歹,要曹会严加惩治。”
“呵,这赛硕倒是恶人先告状,自己的弟弟平常干了些什么,他不清楚吗”
“恩,不过曹会当年侍奉先帝的时候赛硕还满地爬呢,又有拥立当今圣上之功,赛硕也只能去曹会家里哭诉一番了”常晟答道。
“那此事就这样作罢吗?”
“听他说,他得先去躲避一番了,要去左冯翊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当县令。离开都城几年也好,以防赛硕雇刺客,下黑手,等过段时日,再回来改任其他职位。”
石国天担忧地说:“我当日告诉过他,没有好去处的话就来我军中。”
“他提到了将军的好意,他说此时来军中只会给将军徒增麻烦,并让我代为谢过将军好意。”常晟说,“将军不必担心他,都城人多眼杂,他躲远点反而更加安全。”
“好,只要安全就好,他也是个人材。”
常晟又说:“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朝中大臣都知道有人正盼着将军带兵在外,将军这时出去是为了什么?”
石国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一同去固州”
“我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不如就同将军一共去上战场,以防不测”常晟说道。
“哈哈哈,常晟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就知道将军一定派常虎留守都城,将军这几年把昔日部下抽调到乌羽卫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庭林足智多谋、许彤工于心计,魏庆武勇胜人,有他们在乌羽卫中辅佐常虎,就算将军带兵在外,觊觎的人也不敢异动。但是现在出去还是一步险棋,容易给朝中大臣造成将军是躲避的印象,若是这样的话就不利了。”常晟说道
“常晟,你若是早来我军中,很多事就不用我一人承担那么多了。”石国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