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第二天清晨,茶童儿穿着里衣走到了院子里,他从桶里接了一盆水,激到自己脸上,父亲说要带他去拜访一位故人,他虽然有些不满,但是既然做了交易,那自己也只好去了。
小伙计茶水拿来了一身衣服,说道:“公子,老板让你穿上这一身”
“这是哪里来的?”
茶水嬉笑说“这是老板之前让我去买好的,公子你每天总是出去乱跑..呸,你看我这嘴,是总出去结交友人。所以老板让我按自己的身材先去买了一套。”
茶水的身材和茶童儿确实很相像,茶童儿接过这套青色的直裾绵深衣,好好端详了一番,“这衣服真是比我平时穿的短褐可华贵多了。”
“公子,这可是花了不少钱的呢,是我去东市最好的织锦市肆益锦坊,用最好的西南锦做的。”茶水说道。
茶童儿嘿嘿一笑,“花了不少钱吧,说实话你自己是不是手里留钱了?”
茶水惊恐说道:“公子,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在来府上也有好几年了,什么时候拿过钱呀”
“好,是我冤枉你了,以后别自己拿”
“公子你放心,我绝对不....我从来就没拿啊
“好,没拿没拿,你紧张什么”
茶家早就知道茶水有小偷小摸的行为,茶父暗地里跟茶童儿骂道羊乐来自己家偷东西,不仅把下人带上了怪毛病,,而且还引得茶童儿成天向外跑。
茶童儿把回到屋里把衣服穿了起来,茶童儿本来就生的面如冠玉 目如朗星,再穿上这一身更是显得玉树临风。
“合身啊,公子穿上这身真是名副其实的翩翩少年啊”茶柳夸赞道。
茶童儿从自己居住的西厢房走到了堂屋,茶父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父亲,我准备好了”
茶父一眼就看到了茶童儿脚上这双旧鞋子,“你看看你脚上穿的这双鞋,不像个样子”“茶柳,你带他赶紧去西市买一双。”“卖完赶紧回来啊”
他们两人快步向东市小跑着,周围的市民都看着茶童儿赞叹说茶楼市肆的公子风度翩翩。经过一个艺楼时,茶童儿停下了脚步,随便扫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走到了艺楼里面。艺楼是宁朝给各地行走的艺班表演用的地方,如果表演得好的艺班可以被选入宫中为皇帝表演,而陵城的艺楼邀请的已经是除了安宁城以外最好的艺班了。
“哎呀,公子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这个”茶柳拽了半天也拽不动茶童儿。
“你看那个人”茶童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里面,高台上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孩正在跳舞,她舞着两条长长的丝带,好像是天女下凡一样,而高台被观众层层围住,他们不时赞美着,今天来表演的是宁朝最有名的燕柳夫人的艺班。
“公子你说那个女孩?”
“什么女孩,是那个人,你往上面看”茶水四处张望,终于在高台上方的二楼看见一位女子,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她的衣着雍容至极,外面还披着鲜红色的披风,发髻上别着白玉金钗。
“公子,她的脸是不是被什么挡住了?”
“废话,你见过没有嘴的人吗?”茶童儿说道。
女子用白色的纱布遮住下半张脸,即使是这样,她盈盈秋水的眼睛仍然让人心动。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茶童儿说道:“哎,你说他会不会是燕柳夫人?”
茶水为难地说道:“公子,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吧,怎么会是燕柳夫人呢,燕柳夫人在十几年前在都城跳过祝寿舞的,那现在...现在怎么也有三十多岁了吧”
茶童儿朝着楼上问道:“小姐可是燕柳夫人。”
在场的众人都被茶童儿这无礼的行为惊到了,高台上面的舞女也停下了脚步。
茶水也红着脸,拉着茶童儿衣服小声说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众人交头接耳说道:“此人是谁啊,不知礼数!”
茶童儿又问道:“小姐为什么不说话”
那女子向旁边的下人说了一句话,下人在楼上传达道:“公子若是想看便看,若是不想看请不要打扰众人观看。”
楼下众人也让茶童儿赶紧出去。
“来不及啦!来不及啦!”茶水红着脸把茶童儿拽出了艺楼,茶水心想公子又在用这种方式耍脾气了。
茶童儿买完鞋子又拖延了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地回去,茶父正站在院门口来回踱步,一看到茶童儿回来,他直接命车父赶着车迎了上去,把茶童儿推进了车里。
马车向着西门外狂奔去,茶父在车里不停地催促车父再快一点。
“这么重要的事差点被你耽误了”茶父生气地说道,“买什么鞋子这么久。”
“出城?”“我们去城外见谁?”茶童儿问道。
茶父说道:“常濮阳,当今少府之子”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大路一直向西驾去,走了许久到了右扶风地界。农夫们正在路旁田间播种,茶父停下马车,向一个农夫行礼:“请问先生,仁礼村怎么走?”
农夫给茶父指了一条路,茶父又问道农夫是否知道常濮阳家在村中那里,农夫摇摇头说俺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常晟常晞景?”茶父又问道
农夫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公子啊,你去村子就知道了”
马车再次开动,农夫跑了几步,对着远处同在春种的人喊道:“常公子,又有人来找你了!”
一个青年放下的手中的农具,抬头说道:“你看他们是什么人?”
“俺可看不出来,但是这人对俺还挺有礼的呢,竟然对俺行礼!”农夫神气地说道。
听到农夫这么说,青年笑着说道:“我这位友人还是来的挺快的嘛。”
眼看要见到这位常公子,茶童儿又有些反悔了,他跟自己父亲做的交易就是让父亲找人把黄吉的户籍都隐匿豪强名下,这样黄吉就不用徭役了,但问题是隐匿户籍需要时间,茶童儿怕没有隐匿了黄吉的户籍,自己反而不能跟他一起服徭役了
“我们之前已经说好,现在你又反悔,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点信用都没有!”茶父这么一顿训斥完,茶童儿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上。
如农夫所说马车进村就能知道常公子家在何处,沿路总有三两个武士聚在一起,持剑而立,茶童儿望向他们,武士们也都盯着马车,严阵以待,随便一问,他们便为马车指向前路。马车沿着小路走,经过一段上坡土路,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大庄子,而马车也被门口的武士拦下。
“来者何人?”
茶父下了马车拱手说道:“在下是常公子故友,今日特来拜见。”
一个头领模样的武士走了过来,行礼说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茶父说道:“在下是常公子的经营茶楼的那位朋友”
武士脸色一变:“快请进!我为先生带路”
武士差遣了一个人去请常公子,自己带着茶家父子进了庄子,庄中的茅草屋中不断传出孩童们郎朗地读书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茶童儿好像听见父亲哼气,他想此时若是没有外人在场,父亲一定会说孩童都知道守信用,想起这点,茶童儿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这里是你们在守卫吗?”茶父问道
“是的,庄子周围挖满了水渠,防止有人进来。”
茶父慰藉道:“辛苦了”
武士带他们进了院子里面,堂屋两侧各站着几位武士,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一看都是好斗之士,还有一位更粗犷,直接坐在门槛上吃着烤胡饼,他们都斜眼看着茶家父子,平时老实本分的茶父表情波澜不惊,倒是平时表面上狂傲不羁的茶童儿目光躲闪着。
武士说道:“先生稍等片刻,常兄马上就过来。”
“不急,不急”
“在下弘农彭奉禹,久仰先生先生大名,无由会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武士真诚地说。
茶父笑道:“都是士人们传的,就是个茶楼老板而已。”
武士说:“先生过谦了,当年先生行义举,救下许多士人,我的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敢为尊师是?”
“夏公显山”
茶父大吃一惊:“夏君现在可好?”
武士有些落寞的说:“老师当年担心祸及弟子朋友,于是剔除须发,隐居乡野,虽然形貌毁瘁,但仍恪守中正。临终时告诉我邦无道,不要入世,但我还是来了...”
茶父也是感慨万千,“唉...夏君当年的音容笑貌,至今在我心里。”
茶童儿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那段历史对他来说太过于久远,他对此并不同感同身受,他此刻还不知道,未来的历史将深深地刻入他的人生中。
“唔,少府之子果然厉害呢,这种东西都有”茶童儿摸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把剑。
“不知礼数,别乱摸!”茶父斥道。
“不摸就不摸”茶童儿噘嘴说。
“哈哈哈,令堂说得对,别人的东西别乱摸”
常晟虽然还穿着那身农夫短褐,但是他生的唇红齿白,星眉剑目,器宇非凡。虽然皮肤麦色,但身材刚勇健硕,身上带着一股神勇威武气势,茶童儿心想此人真是豪杰!
茶父亲切地握住了常晟的手:“晞景,好久未见了。”
“茶兄,你看上去可比原来操劳多了”常晟笑着说,“来,请上座!”
他们续旧了一番,然后又说起了时局。说到因豢养死士而被中常侍赵让参了一本时,常晟神态自若,毫无顾忌。茶童儿不由得越发敬畏起来眼前这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晞景,这是犬子茶童儿,从小就不好好学经史子集,什么都是浅尝辄止,我看他就是空有一身力气,正好他从小就想从军。我在军中又没有什么朋友,唯一就是兄弟你了。所以为兄就舔着个老脸来求见你了”茶父客气地说道
常晟胸有成竹地说:“当日茶兄冒死荫蔽诸君,我岂能忘记。我看令郎龙精虎猛的,是个去军中的人才。茶兄放心。”
茶父一听常晟这么说,心里知道这事差不多妥了,“哈哈,那就麻烦晞景了”
茶童儿自知不如人,但是此刻他那不知是自卑还是自尊的心理又作祟了,“我想去傅籍,跟我兄弟一同戍边,就是去服徭役,我也能在军中出人头地。”
茶父一听他这么说,胡子都气歪了:“说什么胡话!”“犬子不知深浅。晞景,你别在意”
“有傲气,不错,性格倒是跟我有点相似。”“小子,服役戍边可不是你说了算了,边地战争不断,也许你能活着回来,也许就死在荒野了,不过最折磨人的,还是弱冠之年离家,耄耋之年才能回来。”
茶童儿本来就担心黄吉,听常晟这么一说,他更着急了,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这一番稚气未脱的言论让常晟不禁笑了出来:“这算什么谋划,不要说通过手段让你们兄弟二人一起服役,你一个小兵丁如何能找到他呢。”常晟又说道:“你还小,不懂得徭役之苦,说起来像是孩童玩乐一般,幼稚可笑。你若是真有心不想你兄弟受苦,那不如从军,还能帮衬到他。”
“我凭自己武艺一定能在军中出人头地”茶童儿现在仍还嘴硬。
“你这小子性格太锐利,不改以后少不了摔跟头!”茶父生气地说道。
常晟说道:“好,既然你说可以。茶兄,中午在我庄子里吃饭,下午我找几个小孩和他练练怎么样?”
“这...别给他打坏了”
“你放心,茶兄,一定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