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随狐狸走到洞外,顿时眼前一片光芒,闪得赵晋睁不开眼睛,慢慢地,赵晋才缓解过来,他发现自己站在山坡上,望向洞外这一番天地,好似站在陵城墙上北望的感觉。
从山坡望去,脚下的自他所在有一片扇形的林子,而沿着林子边缘则是有一片水泊,水泊无边无垠,赵晋忽然意识到远端的水泊就是大海,过去他在书里看到过大海,知道上古征伐的诸国中有东方海之国,其国民半数皆为海民,靠海吃海,工商食官。他也听过从青扬地区过来的官吏说过大海之大,无边无垠,从来没有人能渡海到海上的另一边。
赵晋向前望去,在林子的正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三层木楼,木楼楼顶为两面坡,正中起脊,顶上筑出檐四坡水,四角起脊。
狐狸伸手指着屋子说道:“就是那里了,参军。”
“这是哪?”
“这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参军,”狐狸的巢穴”听着老狐狸发出咯咯的笑声,赵晋感到脊背发凉。
赵晋跟着下了山,走到木楼前,好好端详了一下,木楼两侧墙壁还各伸出一座阁楼,老狐狸引赵晋进了木楼,它指着小狐狸说道:“今天若不是它带你来这里,你是万万过不了那条河的。”
“你叫我来这里到底想说什么?”赵晋问道
“参军,那口中的妖兽已经时日无多了,他过去曾是我的友人,只是现在被迷惑了心智,这就是他过去所居住的地方”
赵晋听到它这么说,立刻警惕起来。
“他怎么变成这幅模样?”赵晋问道。
“这说来句话长了,但是与你有关,你得帮我把他们变回原样。”老狐狸解答道“你在这里等到今晚,我自有办法把他变回原样,但是这要向你借一样东西”老狐狸说道
赵晋问道:“向我借什么?”
“赵参军,你放宽心,我只是要借一点你的血,但是要在丑时下午阴气蓬勃之时。”狐狸说道。
赵晋心想这是从哪里想出来的妖法,他勃然大怒,本来他以为这狐狸真的通人情,没想到还是妖孽,想要借他的血去献祭,他一只手向前抓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就握住了老狐狸的脖子,
老狐狸抬起手中的烛台,吹灭了手里的烛光,熄灭的烟气飘到了赵晋的脸上,他顿时瘫倒在地,感觉身体好像飘起来了。
等到赵晋醒来,看见三只狐狸站在他的面前,而自己也被绑在了一个凳子上,原本腰间佩着的剑也不知被他们放哪里去了。赵晋来回挣扎着,但是身上的绳子仍然把他捆地死死的。
“我们不想害你,只是像你这样多疑、偏执的人,只能先使用非常手段。”老狐狸说,“你听我说完,我就把你送开,你放心那红犬现在是不会回来的。”
赵晋愤恨地盯着狐狸,老狐狸看上去毫不在意赵晋此刻的情绪,说道:参军,我们本来林中生活,与世无争,别无所求,可是你们人类把我的儿女抓走了,做成了你们的裘皮...只剩下一对孙儿,我虽然悲伤痛恨,却说不清为什么。”
小狐狸在一旁呜咽着,老狐狸又说道:“但是后来仙人带着圣人诗书来了,在这里建了这座楼,教会了我们诗书礼乐,我们这才脱离原来兽那简单的喜怒哀乐,懂得天下万事万物、生灵间的一切情感。后来他告诉把弟子留在了这里后,自己又去云游四方了。”
“他的弟子是?”
“他的弟子就是你看到的那只红色妖兽”老狐狸说道。
老狐狸看赵晋不信,就搬来了厚厚的一摞书籍,说道:“你看看”
狐狸们给赵晋松绑了,赵晋翻开眼前一本本锦帛竹简,赵晋虽然不是史官,但是他也能看出眼前的书均为古书,无一不是上古的先王或者圣贤所作。这样的精品完本,可能一个世家大族也才能存一两本,作为家学传授给后代、学生,而他自己也只在京兆尹张驰的家中见过一本,而那还是张京兆专司律法的祖先传下来的手稿,要说上古帝王、圣贤的手书,恐怕大宁帝国里也找不出来几本完本书籍。
狐狸说道:“这些都是仙人留下的,红犬就是仙人留下来守护典籍的学生”
赵晋心想难道仙人是李恪李少府,可是李少府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若是李少府有这种法力还会沦落在那种下场,他问道:“仙人是谁?”
老狐狸说道:“我们也不知道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更不知道他要往何处去。如果不是红犬要出来找人复仇,我们这辈子是都不会掺和到纷乱的人世中。”
“这红犬到底是人还是妖?”赵晋问道
老狐狸摇摇头,说他们自认识仙人学生便是人,他们翻遍了这里所有书籍,都没找到看到有幻化为犬的妖术。
赵晋又说既然借我的血,那日为何助纣为虐帮他杀我,狐狸解释说它已经狂乱,就是夺去我们的命也不在话下,我们只好听从他的话。
老狐狸也证实了赵晋心中的疑问,那红犬果然是依赖身上的皮子,但是背上有皮子刀枪不入,谁也不能奈何他,他的腹部就像普通野兽一般了。
狐狸看到赵晋盯着典籍两眼放光,便送赵晋一本上古典籍《四王刑》,又说若是赵晋答应放军士一码,他们便说出一条赵晋想知道的线索来,顺着此线索查下去赵晋便能解答心中疑惑。
赵晋犹豫不决,这可不是刹那间就能抉择好的。
老狐狸说道:“参军,这个消息是红犬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来的,你放了红犬当日我变告诉你。”
赵晋想了想,先答应了下来,老狐狸让赵晋回去了,说晚上自己诱使红犬去旧北寺狱,在那里做法把红犬变回原样。最后赵晋临走时,老狐狸又叮嘱他不要带其他人来。
老狐狸打着烛火把赵晋送了出去,赵晋除了林子回到了驿站,在驿站里陈同和白琮正焦急寻找着赵晋。
赵晋还没进门,就能听他们两个驿站里面的争吵,陈同说白琮不近人情,白琮说陈同是无能的庸才。两人在里面吵得难解难分,直到他们看见了赵晋,众人才终于放心下来。
赵晋还是把这事跟陈同、白琮说了,陈同骑快马赶到了国都,把赵晋手下的几十名官差全部调来了,赵晋又命白琮带人藏匿在驿站里,晚上一接到陈同的信号便一起骑马杀向北寺狱。
晚上,陈同找到一颗能够看到北寺狱后院的树,爬了上去。而赵晋则独自来到了北寺狱,他站在诸公的墓碑前,心里有些愧疚。
过了一会,外面风声响起,赵晋赶紧躲在了一个墓碑后面,红犬走了进来,它在坟地来回徘徊着,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几只狐狸也跟在后面进来了,红犬似乎觉得自己被骗了,呲着牙把狐狸们逼到了墙角。
“赵参军,此时还不出来!”老狐狸喊道。
赵晋从石碑后面一跃而出,大喊道:“妖畜,我在这呢!”
红犬看到赵晋格外眼红,嘴里不断地留着口水,朝赵晋猛冲了过来。
赵晋一个闪身躲到石碑旁,红犬好像格外地忌惮石碑,无论它如何横冲直撞,只要是看到赵晋躲在墓碑后,红犬便不会撞向赵晋,赵晋趁它不注意躲到一个石碑后面,红犬则是减慢速度,一个一个墓碑搜寻着。
赵晋背靠着墓碑,觉得许久没有声音,一回头正好自己脸贴上了红狗头上的那部分军士的脸,赵晋看到军士眼中发现他的欣喜,赵晋此刻躲避不及,想到自己恐怕要亡命于此了,就在这时三只狐狸拿出三根画符的木楔子,钉在了红犬身上,红犬疼痛的嚎叫了起来。
老狐狸把红犬的血抹到了竹简上,又拿着他走到赵晋面前,说道:“参军,你把自己抹到这份竹简上,然后这竹简埋在了李少府的墓前,一切就会重归平静了。”
赵晋看着书剑上面写的悼文,那是李问真在最后的日子里写下的话,赵晋读到竹简里面那一句“若天下人皆超然于党祸之外,慕威权而耻素行,大木岂能不颠,大道岂能不废”时,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他知道这是李君在最后的日子里对他这种人说的话。
赵晋照着老狐狸说的,用刀子割破手掌,等血流到了竹简上,又把竹简埋在了李少府的墓碑前。李少府墓前闪着一道白光,一道星光在空中闪烁飞舞,赵晋想用手去摸他,被老狐狸呵斥道:“你们人类就是以为这世间万物天下生灵都是可由你们驱使,这是李少府手书的一丝魂灵!”
那道魂灵慢慢飞舞到红犬身上,融进了他的身体了。红犬慢慢变小,最后如普通家犬一样大,老狐狸拔下了它身上的楔子,红犬慢慢又变回了军士原来的人形,突然远处飞来一只箭射入了军士的胸膛,原来是陈同带官差们进来了,他以为赵晋有危险,便顺手张弓拉箭。
狐狸们围着军士,军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手握着这贯穿了他身体的一箭。那只小狐狸不断用蹭着军士的脸,老狐狸也发出了老妪般的哭声。
官差一起围了上来,白琮握着腰间剑柄说道:“畜生就是畜生,都要死了,还假装人之常情”。说完,白琮眼中起了杀意,一把死死地握住了小狐狸,任由它咬得鲜血直流也不松开手,白琮刚开始发力,赵晋两根手指就插入了白琮四指和狐狸脖子之前,轻巧一掰,将白琮紧握着的手扳开了。
军士喘着气,向赵晋问道:“天下人皆知诸公品德高尚,心怀天下生民。廷尉王茅不愿审理,把这个案件压在尚书府中,纵使无望改变,也期望能让诸公多活些时日,可是你赵晋,身为廷尉属下的右平,你却将诸公判处转到北寺狱审理。赵晋,你是否有愧?”
“妖畜,死到临头还不闭嘴。”白琮在奚落道。
军士愤恨地说道:“朝堂之上尽是任人唯亲的阿谀奉承之辈,郡国之中尽是串通一气的蝇营狗苟之徒;司隶四周的原野里遍布衣不蔽体的农夫,他们穷困潦倒,平日耕种豪强肥田,而自己的贫田不能养活家人,还要寻食荒山野粟充饥。即便如此,这帮畜生还如豺狼秃鹫般伺机掠夺田宅,残害无辜!“
赵晋叹了一声:“在朝中我从未阿附宦官,也不喜好功名利禄。此案前后,我从未与朝中宦官有过交集,就算是朝臣来我府中拜访,我也从来闭门不见。当年只是一念之差,铸成此大错,悔之晚矣。”
军士说道:“若天下人皆超然于党祸之外,乞有人能外呼于此?”说完这句话,就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狐狸抱着军士痛哭:“参军,让我们把他带走吧”
赵晋迟疑住了,过错皆因他起,一边是死难的军士,一边是为李君报仇的门生,他不知该如何抉择。
白琮持剑挡在狐狸身前:“参军,死了那么多官差,这妖孽生死未知,让他们走了,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看着赵晋为难的样子,陈同说道:“看上去此人已死。”
白琮怒道:“陈同你什么意思,我等专司司法,身背天下的律法公正,岂能在妖孽面前退让!”
在场众人都知道白琮这不留一丝情面的话是说给赵晋听得。
“若是始作俑者真的死了,那我就发一发慈悲”说完白琮砍向军士,赵晋抽剑挡住了白琮的一剑,剑互相撞击发出了争鸣声。
“参军这是合意?”白琮质问道。
趁他们没注意,轰的一声,几只狐狸那里生起一片白烟,白烟消散,狐狸和军士都不见了
看到因为赵晋犹豫不决,而让妖孽跑了,白琮十分愤怒:“赵参军,你与他人之事是私,而此事为公,今日因为你发慈悲而让妖孽跑了,不仅断乐线索,为了一己之私,牺牲了死难官差的正义。为人所不耻!”说完,白琮愤而离开,许多官差眼中也燃起轻蔑和不屑,他们跟着白琮一起离开旧北寺狱。
赵晋和陈同顶着星夜,骑马走在归途上,来时的人只剩下一半左右还跟在他身后。赵晋问道:“陈同,你说我是不是一错再错。”
“参军,是想听实话还是..”
“当然是实话”
“往日我不知道,但是今日参军确实做错了”陈同缓缓答道。
赵晋长叹了一口气:“为人、为官难,于此世,想活得清清白白更难,唉!”
陈同想让赵晋抛开沮丧情绪,他说道:“大人,你还记得这个军士说的话么,他说李君门客都枉死了,那他是什么?”
赵晋意味深长地说:“那年李君幽囚死前,一直小红犬一直在狱前吠叫,狱卒用棍打也打不跑,后来听说那是李君从路边捡回家中的流浪狗...”
“参军,你是说这军士在林中修炼成人后加入军中,为的是有朝一日来控制乌羽卫来复仇?”陈同惊奇地说道。
“不可说不可说...圣人曰不语乱力乱神,之前我也不信,只是今日见到的怪异太多了,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晋望着天,想到李君你若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理解我赵晋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