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木叶坐下白鹤断了一只翅膀，姬夫人左脸被抽得破碎，邱张机死于九江支流河岸。
刚走出小山，走出玉照城的少年，一人力搏四个当世登高临顶的化龙宗师，算得上是当世无敌。
长陵王和苘山侯，早在气运进入常洛体内时，就撤走了。
木叶不甘心，他是最先赶到江上来的化龙宗师，除了暗中观察的那些人，他是第一个拉下脸皮，想对楚青丝这个晚辈出手的化龙宗师。
所以，被半份气运入体，身处一种缥缈欲仙状态的常洛，随手一挥，斩断他坐下白鹤的半边翅膀。
最不甘心的是苦若这个老和尚，蹉跎半生，黄土已经埋到脖子处了。
为了这半份气运，布达宫更是付出了一个果位罗汉身死道消的代价，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终，菩萨肉身被打到破碎，不得已退走，最弱的邱张机当场被格杀，姬夫人被一巴掌拍碎左脸后就飞快逃走了。
日出东方，江面上站着一个少年人，当空，悬浮着一把身刻莲花八朵的碧绿长剑。
常洛在那半份南唐气运入体时，就早已经神智不清，似醒非醒。
所有人都走后，半盏茶的功夫，常洛脸上不满裂痕，却没有鲜血流出。
望着九江支流下游，恍惚间看到一个满脸泪痕，极速向自己这里奔来的女子。
痴痴一笑。
“书上说，世间情字最难得，最易得；最难懂，最易懂。当是如此，当是如此。”
身躯破碎，原本已经破烂的衣服，轰然塌下，身躯化作粉尘，消逝在空中。
进入体内的半份气运被当空的莲花长剑勾走，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响起，长剑化作流星，再次消逝。
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暗中观察的那些江湖宗师，也陆陆续续离开。
九江水不停地流，不停地冲刷，似乎一切痕迹都消逝一空。
楚青丝发了疯一样顺着江水向上赶，常洛那轻轻一推，小船直接被推到四千余里外，蜀中腹地内。
一路狂奔，人挡杀人，日头到了当空时，楚青丝停下了脚步。
江面上漂流下来一件青色长袍，有一边袖口处被撕裂，从昨日到现在，楚青丝一直是不要命的运转体内气机，丝丝鲜血从身体各处渗出。
她恍若未闻，呆呆的看着那件青色长袍，伸手一拘，长袍落入手中。
原本默默流泪的她，终于忍不住把长袍捂在胸口，跪到在地，大声号哭起来。
“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我与众不同，宗门长辈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件东西一样，同门弟子不敢与我亲近，视我为怪物。”
“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可你那么怕死，在草原上就想甩掉我，可是我怎么会想到真到了要死人的时候，你会那么不怕死。”
“那是一个连绵数百年王朝的半份气运，连姬夫人他们那样的老怪物都不敢直接沾染，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其实从你手伸进盒子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再登临天下最高，去杀那个天上之人，我只想你活着，我只想你活着。你知不知道，要是气运进入我体内，我或许是九死一生，进入你体内，你十死无生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哭声如杜鹃啼血，说不出的悲哀。
许久，弯腰跪坐的楚青丝站起声，细细叠好破碎的青色长袍，慢慢的走入岸边丛林消失不见。
常洛感觉自己还活着，因为这十多年里的一点一滴一一浮现在意识里。
身体破碎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沉入了江底，浑身冰凉刺骨。
小时候在玉照城中乞讨，遇到那个背着剑的中年人，被中年人带上山，看着中年人几年内变老，泛滥寒光的剑变得锈迹斑斑，然后老人走了，自己走出了玉照，走出了落虎关，走出了天元。
再然后……再然后自己遇到了一个抱着自己跑了很久的，穿着黑斗篷的，脸和眉毛还有手都很好看的女子。
好累，好想睡一会儿。
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回光返照，我可能真要死了吧！
常洛没死，他活在了这一方江水里，他意识清醒，但不能动，只能看着江水里游过的小鱼小虾，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或许不算看到，只能说感应到，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眼睛了，他的意识和这方江水融为了一体。
看不到日落天黑，看不到日出天亮，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但常洛，还是一直活着，一直存在着，枯寂，黑暗，没有半点声音，这就是常洛现在的世界。
江面上的船只去了又来，江里的鱼虾一波换了一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终于，常洛感觉到了一丝丝光亮，好像……是太阳。
随后又听到了一些声音，江水的波涛汹涌，船上行人的吵闹，风吹过岸边的树林，沙沙作响。
时间依旧一点点的流逝，这一日，常洛的意识里，来了几只庞然大物。
江面上，逆流而上来了几只大船，船上竖着一面大帆，帆布上秀着七朵金紫色的梅花。
逆流而上，船帆上绣着金紫色的梅花，常洛回想一下，这应该是蜀中哪位侯爷的船。
能绣七朵，证明这位侯爷身份不低，起码也是和不知道多久前的那位苘山侯陈百疆一个等级。
就在这位侯爷的行船进入到常洛的意识时，噗通之声不绝于耳，常洛看到几个穿着蓝袍，前胸后背都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唐字的人，落入水中。
可惜常洛不能出声，不然早就已经大惊出声了。
蜀中唐门。
他们不是世代和蜀中皇室交好吗？看现在这架势是要伏击正在逆流而上的这位侯爷啊！
几个穿着蓝袍的人脸上带着一个奇怪的面具，面具上嘴巴那里吐出一串串气泡，似乎这个面具可以让他们在水里呼吸。
蓝袍人凑在一起，熟练的从怀里掏出各种齿轮，然后组装在一起，常洛默默的看着这一群在水里如履平地的蓝袍怪人，在他们掏出齿轮的时候，常洛又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墨家机关术。
绝对不会错，这种齿轮常洛在书上见过，只有墨家的人才会用，而且用得这么熟练。
终于，这九江无数的支流上，我这一段终于发生了一点好玩的事了。
不一会儿功夫，蓝袍人中间出现了一张弩，各种齿轮相互盘根错节，只有成年人那么大，但是上面夹杂了各种大小的齿轮数百个。
蓝袍人互相间点点头，四散开来，只有那一张弩留在水中。
挂着七朵金梅的大船也行驶上来，逆流无风，船行驶的极慢。
常洛耳边传来一声年轻轻佻的声音：“苏七，你说唐羽衣那娘们怎么那么难搞定啊？我许槐好歹也是蜀中一品青衣侯世子，长得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这几个月各种奇珍异宝送出去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了，她还是不为所动。”
船太高太大，常洛看不见船上说话的年轻男人长什么样，只能听到声音。
年轻男人的话音落下，献媚的声音响起：“少爷，你这就不懂了吧！像唐羽衣那种娘们，假清高得很哎，毕竟这几年风头太盛，不过十九岁就武夫圆满，没那么容易就被……”
献媚的声音还没把话说完，刚才那声轻佻的男子声音就打断道：“哼，什么十九岁的武夫十二境圆满，本公子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年里，江湖上所谓的侠女仙子玩了不知道多少个，总有一天，老子一定要把唐羽衣那小娘们压在胯下，让她第二天下不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没了，这次不是有人打断，而是江底架着的那张小弩上的各种齿轮极速转动。常洛感觉江水随着小弩上转动的齿轮，被挤压成一道水柱，击在船底。
代表蜀中王侯出行的大船，瞬间被水柱击穿船底，散了架。
船上无数惊叫响起，随后，数十人噗通噗通的落在水里，放眼望去，差不多全是女子花花绿绿的衣衫在水中浮动。
一个穿着玉色长袍，穿着流云纹路的靴子，甚至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的年轻男子，挣扎得比那些莺歌燕舞的女子更加厉害。
“快来……啊……人啊……救……救本公子……上岸……啊！”
说一句话的功夫，年轻男子的头在水中浮起有落下，呛了好几口水。
在他不远处，一个獐头鼠目一身奴仆打扮的男人，抱着一块船板哭嚎道：“少爷，救命啊！奴才不会水啊！”
只不过他叫的少爷注定是无法回答他了，因为常洛清楚的看见，那几个带着奇怪面具的蓝袍人，趁乱把那位自称青衣侯世子的年轻男人拉入水中，在他身上各处关键穴窍插满了长针。
年轻男子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但是早已经反抗不了，就这样看着那群蓝袍人往自己身上插入长针。
蓝袍又是趁乱，麻利的拆分小弩，依靠古怪的面具在水中潜游一段，消失在常洛意识里。
常洛看着那个在水中无意识的抽搐的年轻男子。
意识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