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针把那年轻的侯府公子扎得跟一个刺猬一样,双目圆瞪,一动不动的开始往江水里沉。
常洛的意识就在江水里,常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许就是乡野农妇口中鬼,只不过自己这个鬼弱得很多,连怎么害人都不知道。
跟着后面的几艘大船看见公子的船在前面炸裂,虽说心里看不起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祸害女子的纨绔公子,但毕竟也是老侯爷唯一一个儿子,总不可能看着他死在眼前吧!?
几个大汉脱掉身上的盔甲就跳如水中,一把拉起那个抱着船板大吼大叫的猥琐男子,喝问道:“苏七,公子呢?”
苏七抱着那人胳膊就不松手,回道:“赵爷,公子他……公子他好像溺水里了,没见着脑袋出来。”
被苏七唤作赵爷的大汉,反手就是两耳光抽在苏七脸上。
“废物,都是废物!”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也不知道那句都是废物,是不是也把沉入江底的公子给算上了。
许槐,青衣侯许负真幼子,也是唯一一个儿子,青衣侯许负真,虽说爵位是侯爷,但蜀中谁人不知他就是裂土为王的诸侯,听调不听宣。
手里握着二十万长水胡骑,从十五岁从军,到四十岁封侯,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过来,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这些年来与蜀中皇帝陛下两看相厌,皇帝要削藩,拿回那二十万长水胡骑的兵权,要不是这些年天元虎视眈眈,恐怕青衣许侯爷和蜀中皇帝陛下之间,早已是刀兵相向了。
提到青衣侯,整个蜀中那怕是东洲,第一想起的不是他二十年前蜀中苗王坡死战不退,三千余骑挡住天元唐之衷的六万骑步混合主力四天,也不是和西蜀皇帝这些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而是他这个幼子,许槐。
可以说从小到大,劣迹斑斑,无恶不作。
甚至不能细说。
四年前一位中枢阁老御史,致仕之前。
罗列许槐父子这些年来重重罪过,其中青衣侯只有一条拥兵自重不尊皇命。
剩下的二十七页,全是这位许公子这些年来各种“壮举”。
皇帝陛下当然不可能明着和青衣侯撕破脸,只能不了了之,不过这份老御史的手书,倒是在蜀中流传开来,一月间传抄千本有余
据说许槐看到这份手书时,满脸笑意,说道:“看来本公子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也能遗臭万年,甚好,甚好啊!”
之后四年里,老御史之后,无数读书人继续在后面续笔,那份手书,早已经从二十七页变成了三十一页,到今天,这位许公子行驶着自家老爹的七朵金梅船,来到常洛这一片九江支流时,那份手书刚好开始了第三十二页。
水中原本两眼无神的年轻男子,突然眼睛灵动起来,手开始无意识的挥动挣扎。
那位赵爷也终于找到了这位公子,看见公子还能动,还活着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侯爷的后没断。
捞起已经神智不清的许槐,或者……可以说是常洛,赵爷开始向江面上游去。
我是谁?我是玉照城走出来的常洛。不,我不是,我是许槐,是大名鼎鼎的蜀中第一纨绔,青衣侯许负真的儿子。
不,我是常洛,不是那个纨绔公子许槐。
不,我是许槐……不,我是常洛……不,我是许槐。
双眼一翻,赵爷怀里的公子昏死过去。
七朵金梅船已经碎成一块块的木片,原本跟在后面的几艘站满军士的蜀中行军船跟了上来,苏七和那群莺歌燕舞已经被那些军士救上行军船,看着赵爷把许槐也拉了上来。
船头翘首以待的军士总算如同赵爷一样松了口气,再不待见这位公子,他也是侯爷唯一的后人,要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折了,自己回去可怎么面对老侯爷啊!
穿着长衫,拿着一把扇子的文雅中年男子上前查探了一下赵爷怀中许槐身上的长针,眉头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了。
良久,伸手轻轻拔出扎在胸口那一枚长针,动作缓慢,不敢有丝毫大意。
长针被一寸寸拔出,鲜血一下子浸湿了侯府公子胸前的衣衫。
赵爷伸手想要阻止,但是中年人手一挥,示意赵爷不要说话。
原本刺满身体的长针,一根接着一根的被拔出来,侯府公子也成了一个血人。
中年人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本按照公子这体质,这些年酒色早已经把小时候侯爷用药液给他身体打下的底子掏空,被这么一轮针扎,肯定是十死无生,可奇怪的是,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吊住了一口气,不然我还真不敢把这唐门制式武器,撩毒,就这么拔出来。”
这番话让赵爷连连吃惊:“什么,唐门?这些年里,侯爷和皇上明争暗斗,唐门和青城山一直是两不相帮,不敢插足其中,现在唐门的人在这刺杀公子,难道……”
中年人笑笑,不接赵爷的话茬,看着一群人忙手忙脚的给浑身是血的侯府公子包扎。
望向江面道:“当年,好像就是这里,那少年郎一人逼退长陵王和苘山侯,独战四位化龙大宗师吧?”
赵爷伸手搭在船栏上,一脸感慨:“是啊,不过也是沾了那半份南唐气运的光,不然怎么可能以第五境刚感应到气机的境界,一人独战成名已久的四大宗师啊!”
中年人摇头:“你不懂,气运这东西,古今多少年来,没人敢研究,甚至不敢沾染因果,深怕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既然那少年郎能吸纳那份气运,没有当场暴毙,那就足够证明了。”
赵爷笑了一下:“王师爷,中州出了个小妖后,不过十六七岁,就步入十二境之后,位列宗师,夏皇放言,皇帝后位一直给她留着;夏州,二十余岁少年郎,手拿一株翠绿青竹,逆游九江四千余里,追着龙虎山清歌真人打;我们东洲,七年前出了个一人杀退四大化龙宗师的山野少年常洛,更有青丝魔女楚青丝放言十年之内必斩自己师尊姬夫人;天元七年间十二位兵家成宗,布达宫七十二莲花垫坐满,菩萨罗汉一尊接着一尊,青城山,龙虎山这些道家真人不时骑鹤东游沧海;更可气的是钟海李那个死读书的,居然读出了儒圣来。你刚才不是说古往今来么,那你现在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那个年代如同咱们这般,宗师高手跟不要钱似的。”
王师爷看着江面,愣了许久才回答道:“是有人在竭泽而渔,想要以烈火烹油的姿态,让整个江湖沸腾。
也可能是天下将乱,无数王朝覆灭的前兆,王朝气数流入江湖,王朝气运散落在那些人身上。
都不好说,我看不透啊!”
身份尊贵的公子许槐已经包扎好,送入船楼内调养。
船板上,一文一武的两中年人,谈话还在继续。
赵爷又问道:“不可能吧,咱们东洲,天元是近些年势大,因为天元江湖都听泰安皇帝调遣,布达宫,笑林小筑,归剑门更是唯命是从。
但是也没有那个王朝有衰败的景象啊,咱们蜀中,这么多侯爷,除了紫林侯爷到了古稀之年,不能再披甲上阵,其他那个不是动辄坑杀数十万人不眨眼的杀神。
青城山和唐门虽说对咱们侯爷和皇帝陛下的不和当作没有看见,但对于别国细作或者有目的的江湖人可一点也没有手软。
庙堂上,其他几位侯爷互相制衡,皇上和咱们侯爷这些年也最起码保持着面和,江湖庙堂都还没乱。”
王师爷想了一下,笑着点点头,示意赵爷继续说。
“接着说南唐,南唐国人是出了名的有唐风,皇帝贤明,剑客多如牛毛。
虽说七年前拿那半份气运与苘山侯那老匹夫合作钓鱼,玩砸了,鱼没钓到。
反而是一直亲近皇室的道人木叶的那只通灵白鹤被折了一只翅膀,但也没吃什么亏,半份气运也没有丢,连云七十二寨,彼此间遥相呼应,环绕了整个南唐边境。
长陵王是南唐当今皇帝的胞弟,手握二十万号称天下第一的步卒——雕龙。左右将军正是当打之年,也没有半分衰弱的景象啊……
更何况,桂梨坊画地为囚四十余年的那人估计还活着……那可是当时号称当世无敌,是真无敌,不是如听常洛那少年郎一般,靠着那半份气运而短暂无敌。”
“我们三国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天元要是敢打我蜀中,必定元气大伤,被南唐咬一口,敢打南唐,我们蜀中苘山侯的血眼矮骑和侯爷手里长水胡骑更不是吃素的,反之也一样,谁也不敢动。”
王师爷又低头想了一下,许久,笑着说道:“回去我就跟侯爷说,让你去边军里面当个参谋,不然太浪费人才了。”
赵爷笑着摇摇手:“别,我觉得我这护卫大总管挺好的,一天就看着小公子,没事还可以溜溜鸟喝喝茶。”
王师爷笑着点点头,然后回到正题:“咱们东洲可不止这三国,三洲十四国,加上十四年前灭掉的三国,就算这样,我东洲也有四国。”
赵爷想了一下,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望着王师爷呆道:“怎么可能,难道天元要先拿……”
说到这里,吞了一下口水,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他知道,王师爷明白自己的意思。
王师爷如他所料,点点头,说道:“不出三年,天元会对后楚动手。”
一国双皇的后楚。
刀皇赵太一,人皇赵守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