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三丹五年前从柿子岭进城住在哥嫂的家里,就是毗临芦苇湖的盐业局的家属楼。那一年刘心伍在县里一个重要的局当副局,已经是一个有实力的人物,因为爱人也在盐业局,和三丹的哥嫂同住在一幢楼上。
三丹被嫂子介绍到了服装厂。服装厂好像就是穆三丹的用武之地,她心灵手巧,很快进入了角色。她先是在服装厂干杂活,打包、烫衣裳。后来就动起剪子在布料上运刀了,她几乎没有剪坏一块布料,像一个运动员上场就有了不错的成绩。开始时她还有点瘦小,一米七几的身材像一杆没有发育的竹竿,乳房没有挺起,臀部瘪瘪的。可是不到一年她就发育了,像发酵的馒头,身体该圆的地方圆,该鼓的地方鼓,峡谷和丘陵可人地生长着,而后又恰如其分地停下了生长的节奏。这可能和她天天动剪、天天踩缝纫机有关。
刘心伍被人高肤白的穆三丹打动了。有一天他站在门口,好像忽然间发现了穆三丹,手扶门,呆呆地看三丹一阶一阶地往楼下走,两条长腿蹬着楼道,下一阶,臀部往后坐出一种风韵。他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这个女孩,当然他的异样是藏在深处的,表面看来刘心伍不动声色,但做梦已经把一个女孩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终于找着一个机会。他所在的局要举办一个大型的庆典活动,局里要统一服装,刘心伍很郑重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穆三丹。穆三丹的眼睛刷地就亮了起来,这样的业务厂长高兴,她也可以领到一笔奖金。她闪动着活泼的腰身给刘心伍倒水,又从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恭敬地递到刘心伍的手里。刘心伍是用两只手去接那根烟的,在烟吸到半截时,他回到自己的家里。
接着是穆三丹和厂里的一位业务厂长、一个师傅去了那个局,生意一次就谈定了,当天他们就给局里的职工量了尺寸。穆三丹是带着一把尺子回家的,她很不好意思,在局里的时候他们竟然把刘局长的尺寸忘了量了,当时厂长和师傅都以为她已经量过了。她很歉疚,很惭愧地敲开了刘心伍的家门,刘心伍正独自地开着电视,电视上是一群靓女的模特表演。她忐忑地掂着尺子,尺子绕在她的两个手指间,白色间黄的软尺像从左手到右手的一座小桥,一缕刘海耷落在她的眼前。刘心伍很听话地站起来,心怦怦地跳动。他说,你量,想量什么地方就量什么地方。他听见尺子缠绕滑动的声音,听见脆脆的指节滑过他的背部、肩部和臀部,他闻见了兰花一样的呼吸。然后,就在那双纤长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围时,他把一个女孩毫不客气地环住了。
穆三丹从档案管理学校培训回来了。回到瓦塘镇的那一天她蓦然发现档案室变了:那几节老柜换成了锃亮的金属档案柜,墙皮和屋顶装修一新,档案柜的锁孔里吊着一串串银白的钥匙,办公桌也换成了新的,桌子的后边是橙黄的藤椅。穆三丹的心一下子亮堂了,仿佛一瞬间和瓦塘有了一种亲近感。
这天的晚上穆三丹转了整个瓦塘镇机关的院子,大院小院,东院西院,甚至政府后边的敬老院她都转了。她是最后来到东院的,她在东偏院里看到了一架葡萄,她的心呼嗵一声,葡萄已经散发出浓郁的香甜,葡萄架上传来蛐蛐的叫声。她在葡萄架下忽然冒出一种预感,这架葡萄要不了几年就要塌了。在一瞬间她竟然后悔来这个地方,她觉得自己已经沾上了晦气,如果有一天这架葡萄塌了,或许她也要滚出瓦塘,或者说瓦塘成为她人生路途上的一个麦城。她们家里原来有一座葡萄架的,秧子拖得很长,像几十条青蛇缠着一株老藤,酸葡萄甜葡萄她都吃伤了。但是那一年葡萄架塌了,在一个雨天,整个院子里爬满了青色紫色的葡萄。她的爷爷和奶奶都在那一年相继地去了。就是那一年爹告诉她,从今咱家再也不养葡萄了。那个晚上穆三丹没有睡好。
穆三丹是学习回来和介小丽聊上的。介小丽对有些怯意走进来的穆三丹说,三丹,你的头发真好看。这句话一下子把三丹的怯意冲淡了,就像男人开始拉话是从一根烟、一杯酒、一个女人的长相开始一样,她们的谈话就从头发开头了。
穆三丹第一次进介小丽的房间,原来介小丽的房子收拾得这样素雅这样干净,房间里散发着香水的味道,里间和外间都放着盆花,一盆兰草搁在外边的桌子上,青翠欲滴。台灯的旁边是一个装着口琴的盒子,盒子的浅色和房间的格调和谐搭配,这才知道,一个夜晚的口琴声是从这儿流出来的。
在她仔细打量介小丽后,心里打了个格颤。介小丽原来长得这么细腻,整个皮肤像一件瓷器,微笑时露出的牙齿像无瑕的白玉,高低起伏的鼻梁像一道白雪掩映的山梁。穆三丹简直要开始自卑了,她看着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胸脯怎么哪一点也不比人家精致,就连手腕上的那种波纹也是不如人家的。
除此之外,介小丽还比自己多一层东西,她的桌上、床头,那个放衣服的小柜里都放着书。这样的女人和男人做可能也是有韵致,有波折的,波折就是吸引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