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银回到家里已是正午时分,刚从园林管理处主任科员岗位上退下来的母亲正在烧饭,父亲出国了,在埃及做访问学者,母亲正好搬过来陪她。
客厅宽敞明亮,电视机旁的低柜上,摆着他们的情侣照,阿翔坐在书桌前的摇椅上,她从背后缠搂着他的脖子,画面自然、甜蜜,是阿翔亲手在电脑上制作出来的,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她满意为止。照片的上方,是一幅装饰在墙壁上的雪山摄影作品,雄奇的玉虚峰几乎占了半个墙壁。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到底咋回事?”从厨房出来的母亲一边擦手一边关切地问。
孟银从口袋里掏出医院给她的诊断书,递给母亲说:“都在那上面,你自己看好了。”
“天那!都怀孕三个月了,你怎么才去检查……”
孟银看着母亲由于惊愕显得扭曲变形的脸,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但她不想让母亲看见。她走向阳台,泪眼模糊地望着高楼林立的城市,咬着嘴唇,努力振作起精神,故作轻松地说:“是的妈妈,我怀孕了,我早就知道我怀孕了,就是这样。”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我是说……阿翔他……”
“他不知道。”
“你说他不知道?”
“是的妈妈,我已经去过研究所了,向所长请好了休假,我要去找阿翔,这次不是说说,是真的要动身了。我明天就走。”
母亲忧郁地看着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悄然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体贴地说:“听妈的话,先不要做决定好不好,等你爸爸回来再说行吗?再有两个多月,他就该回国了。”
孟银猛地转过身,泪如泉涌,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扑到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地摇着头,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不……妈妈你知道的,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必须立刻去找他……否则,我……一定会死!”
“可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果阿翔他还活着,无论如何不会石沉大海吧?况且各方面的寻找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他们就像两个蒸发了的影子,你到哪儿去找呢?”母亲努力克制着情绪。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阿翔他没有死,他是不会把我一个人撇下的,绝对不会!他一定还活着,正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真的妈妈,我听得到他对我的呼唤,听得真真切切,尤其这几天,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可又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令人心惊肉跳。我知道这是感应。我真后悔出事后没立刻去找他。”
“理智些银银。”
“你叫我还怎么理智?”孟银冲动起来。
“理智地判断自己的行为。你是知道的,勇敢地面对现实总比盲动、幻想要好。如果阿翔他真的活着,也一定不要你去无谓地冒险。”
“可是妈妈……”
母亲果断地挥手打断她的话说:“更何况你有孕在身,而且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不是去雪域探险,而是立刻进医院!”
“干吗进医院?”
“做手术,立刻做停止妊娠的手术!”
“不!”孟银像被蛇咬了似地惊叫起来。
突然严厉起来的母亲毫不相让:“你怎么就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如此糊涂如此弱智了呢?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事是绝不可以感情冲动的,你必须要理智地对待,孩子不仅意味着责任,还包括你整个的人生和命运,让孩子生下来就是单亲,你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吗?”
孟银怪异地看着母亲,突然以不可思议的冷静说:“对不起妈妈,孩子不是单亲,他有父亲。”
“是的,我知道孩子有父亲,问题是……”
“问题是我知道阿翔他活着,他需要我,他在呼唤我,我必须去阿尼玛卿!”
孟银越说声音越大,直到叫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