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OK比赛进行得挺顺利，夏语冰精心编排曲目，又在中间穿插了几个游戏环节，一圈下来每个人都闹了点纪念品，皆大欢喜。林小惠的串词写得热情洋溢之外还带点小幽默，两人一唱一和，很默契地把场上气氛维持在一种雅俗共赏的度上。经委李副主任听着看着连连点头，还饶有兴致地献歌一曲，表扬规划处是个和谐的集体。陈处长高兴得合不拢嘴，比赛结束时宣布晚上全处会餐。
夏语冰和林小惠留下收拾东西，看看人都走光了，夏语冰从装奖品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奥运福娃的钥匙坠递给林小惠：“辛苦一场，也得有点收获。给，特意给你留的。”林小惠有点意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夏语冰正收拾那些串词稿，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你的文笔真不错，既严肃又活泼，尺度把握得很好。”
林小惠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暗讽上次自己说的关于“度”的那番话，但看他一脸真诚。这几天“亲密”接触下来，她对夏语冰的好感多了些。特别是他该严肃时严肃，该轻松时又有幽默感。与这样的人生活，应该不会太乏味吧。她有片刻的走神。
蓦然，她的手机响了，是何嘉催他们快点到饭店去，说是就等他俩开席了。两人匆匆收拾完，赶到饭店一看，两人被紧挨着安排在领导一桌，换都无从换起了。林小惠不禁后悔，怎么不早拜托何嘉占个位子。再一看何嘉在另一桌使劲冲她挤眉弄眼，林小惠这下知道，恐怕是集体预谋。夏语冰已坐下，她也只好坐下了。
晚上的会餐延续了下午比赛的欢快气氛，李副主任酒过三巡就撤了。桌上话题开始随意起来，夏语冰和林小惠渐渐成了主题。首先从陈处长开始，说是今天男女主持人配合默契是成功的关键，要敬他们一杯。夏语冰和林小惠赶紧端着杯站起来，陈处长看林小惠端的是饮料，连说不行！得喝酒。林小惠不肯，陈处长也不强逼，话一转说：“反正你俩得喝两杯，可以内部消化。”满桌人都跟着起哄。夏语冰知道是劫躲不过，一挺身作英勇状，拿个大杯斟进去两小杯酒一口干了。林小惠有点不安，眼睛瞟着他悄声问：“你行不行啊？”夏语冰笑笑没做声。他酒量不大，但这点酒还顶得住，何况他想，陈处长成人之美，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表现机会。
开了头就打不住，桌上的副处长们跟着这个题目敬酒，处领导之后，王成带着科长们又上。夏语冰渐渐招架不住了，林小惠也急了，站起来想帮着挡酒，推挡之间把酒杯碰到了地上，敬酒的人又起哄，说她浪费得罚酒。夏语冰却一边扭头大叫服务员来清扫，一边叫她抬起脚，自己低头去捡碎片，连连说：“小心别被玻璃片割到了。”林小惠瞬间觉得心中柔软地一动，还未及细想，夏语冰头一栽差点倒下。她吓了一跳，知道他是真不行了，赶紧伸手扶住他。
夏语冰确实有点醉了，但意识还清醒，乘机紧紧抓住她的手借力坐直。那一刻，两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心跳加速。
周围人也看出夏语冰不行了，调侃了几句便偃旗息鼓了。饭后，陈处长让王成开车送夏语冰回家。夏语冰借着酒意做出举步维艰的样子，让王成半扶半扛地弄上车。车开出众人视野，特别是开出林小惠关切的目光后，夏语冰深深呼了口气。
王成骂他：“你装孙子装得挺像啊。”
夏语冰闭着眼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他蓦地睁开眼严肃地问：“你说，林小惠值得我这么做吗？”
王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值不值要问你自己，难道这事你还看别人的意见？”
“我也有点搞不清。客观地说吧，我觉得她挺适合我的，你们不也都这么认为吗？但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点太心知肚明了。”
“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境界。”王成嘲笑他，“你们进展挺快啊。”
夏语冰懒得跟他讲了，闭上眼回味着今天的一些细节，特别是握住林小惠手的一刹那，居然有些久违的激动。这激动让他头一次认真地审视与林小惠之间的感情了，他想，是收手还是继续走下去，到了作抉择的时候了。
接下来几天，夏语冰出了趟差。一上班，林小惠便出现在办公室，笑盈盈地冲着他说：“夏科长，有好事。”
夏语冰心“嘭”地一跳，强作镇定问：“能有什么好事？升官没到期，发财没运气。”
林小惠扬了扬手上一张纸：“处长把青干班进修名额派给你了。你说是不是好事？”
“真的！”夏语冰这下真高兴了，谁不知道到青干班进修是美差。省经贸系统每年都会组织一次青年干部理论培训班，由省直党校代培，培训基地在远离城区的风景区内，课虽然在党校上，班主任却由各委、各厅轮流派，整个培训班是自成体系，年龄差不多、层次差不多的几十号人在一起呆上两个月，美其名曰是培训，实际是交友休闲。处里难得分到一个名额，分下来也争得头破血流的。这次居然落到自己头上，真是天上掉馅饼。
“不过你别急，还早呢，要到11月份，还有3个月呢。”林小惠笑眯眯地看着他。
夏语冰突然醒悟：“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我头上？莫非有贵人相助？”
“算你聪明。名额分下来，处办公室提承办意见时就把你直接提上去了，你条件过硬，处长又看得起你，就成了。”
夏语冰恍悟了些什么，知道这个事与林小惠有关，干脆直说：“你说，怎么谢你？”
“嗯……”林小惠作状想了一下，“请我吃饭吧，算便宜你了。”
“行！”夏语冰爽快地答应了。回头一想却有些犯难，请她到哪儿呢，吃完饭还要不要安排节目呢，这算不算开始约会了呢。
最后，他把地点定在了一家中西餐厅，想着这地方环境优雅，慢慢吃慢慢聊，饭后安不安排活动都说得过去，方便相机行事。跟林小惠商量着点完菜，他又犯难了，喝点什么？林小惠那次看着自己喝成那样也没伸出援手，只怕是不喝酒的，于是他问：“你喝点什么饮料？”
林小惠揶揄地一笑：“这么小气？我得剁你一次狠的，来瓶红酒吧。”夏语冰有点意外，但没说什么，点了一瓶红酒。
两人边聊边吃边喝，林小惠没喝几口脸就红了，话也明显多起来。夏语冰有点担心，就使劲往自己杯子里倒满几口喝掉了。林小惠看出来了，不屑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她用手托着下巴盯着夏语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喝多了啊？”
夏语冰知道这个谎得撒，连连摇头。
她眼神迷茫起来：“其实我也确实是有点高了，我不会喝酒的，只觉得有很多话想说。”
“那你说，我听着。”夏语冰纵容地看着她，觉得此刻的她像是卸下了一层什么，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温柔。
“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点众望所归。但我一直不甘心，我想，你应该也是。”夏语冰心想，喝多了说话还这么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也赞同她的话。
她不等夏语冰回答，自顾自地说：“但是，我也不想因为刻意地回避舆论，就错过感情。”
“是啊。”夏语冰忍不住打断她，“我们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夏语冰。”这是林小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很讨厌这种舆论，但又很在意。你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离开公司，就是因为人言可畏。”
这点夏语冰确实不知道。他想，机关里的事总是这样，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他好奇，但不敢追问。心念一动，主动给她加了点酒。他想的是酒后吐真言，手段虽然有点卑劣，但知道事实更重要。
林小惠一仰头就把那杯酒干了，没接着刚才的话题，却要夏语冰做一个心理测试题。她要他假设自己是一个又累又渴又饿的旅行者，独自一人走在沙漠中，看到了一个漂亮的红苹果，但已经被人咬过一口，问题是：这时他会怎么办？夏语冰想了一下，很快回答：“吃掉它，但不碰被人咬过的地方。”
林小惠深思地看着他：“你知道么，这个题目测试的是对爱人过往情史的态度。你的选择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解释了吧。”
夏语冰仔细想想，可能还真有点准，自己交往过的女人不少，所以也从来不要求对方纯洁无邪。
也许是他的答案鼓舞了林小惠，她回到原来的话题说了起来：“在我们公司里，只有我和陈总是经委行政编制的干部，无形中就会被别人孤立。何况我是总经理秘书，要陪着总经理出席各种活动，有时还要参加应酬，谣言想躲都躲不了。”她看着夏语冰：“我知道原因，因为我还单身。你们男的单身是金牌王老五，我们女的就只有两种舆论形象，要么是性格古怪，要么是水性杨花。”
夏语冰张嘴欲驳，又想跟她争什么呢，一个喝多了酒的女人，就只同情地“嗯”了一声。
林小惠叹口气：“有好几次我都想随便找个对象结婚算了，可仔细一想，我能把自己的终身押在这口气上吗？肯定不行。幸好，公司走上轨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边处办公室正好副主任职位空出来，就把我又调回来了。”
夏语冰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或者说没有林小惠自以为的这么简单，但也不想深究了。都是过三十岁的人了，何必太在意对方的过去呢。他思忖半晌，勇敢地把手覆在林小惠手上。林小惠试图抽回，他用力握住，她也就任由他握着了。他诚恳地说：“小惠，我俩很投缘。经过一段时间接触，我对你的好感与日俱增。如果你有同感，如果你能像我一样吃下那个不完美的苹果，不在意我的过去，就让我们的感情顺其自然地发展，好吗？”
说完，他用双手紧紧握住林小惠的双手，不知怎的，那一刻竟十分害怕她说“不”。我真的喜欢上她了，他有些感慨地想。
林小惠预料到会有事发生，预料到终究会与夏语冰走到这一步，但没有想像中的浪漫和旖旎，她以为自己会失望，却没有。她觉得夏语冰平实的话语中有种洗尽铅华的朴实和真诚，于是，她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