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窒息感将顾久狠狠按在床上,无法动弹。
急促喘息过后,她陡然睁开眼。
窗外,夏日惊雷滚滚、闪电骇人,齐齐映出夜幕狰狞面孔。
顾久坐在那里,按住悸动心口,左手来回抚摸掌下丝滑触感。
她在床上……
所以,从周梓苑和陆凯的那场婚礼开始,包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个梦?
9月21日。
请柬字里行间洋溢主人公迈入婚姻的幸福与温馨,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最有趣是人人喜欢风光高调,由众人见证,迈入这个坟墓。
请柬署名,新娘周梓苑、新郎陆凯。
顾久眉心一跳,收回视线,准备好出门。
开车驶过相同的路,眼前路过同样的人,或熟悉或陌生,和梦境如出一辙,像亲身踏入一场看完的老电影,顾久能凭记忆预知接下来每一段情节起伏、高潮转折,甚至结局。
唯一区别在于,这场婚礼比起她梦境的那一个,晚了有4个月,今天的剧本,会否坚守原则,维持不变?
时间推移,逐步解开她心中疑惑——
婚礼开始不久前,新郎陆凯离奇失踪,婚礼宴会厅,红毯背面有血迹残留,新娘周梓苑一时情绪失控,陷入昏迷。
喜事转眼变噩耗,现场混乱不堪。
有太多人想窥探未来,其实结果往往比想象中无奈,好像顾久一样,知道下一秒故事走向,却无力改变。
医院。
顾靖扬、阮夏一直等到周梓苑情况稳定,继续未完的询问。
“周小姐,你最后一次见陆凯,是昨晚七点半,在天阶广场,你们分开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分左右,在婚礼酒店,之后呢?有通话或者短信联系么?”
阮夏抬眸,病房四面白墙,惨淡不过周梓苑苍白脸色。
凌晨四五点起,精心妆容熬到此时此刻,消失无踪,对她一脸疲态和不安无计可施,无力掩盖。
“没有,我回酒店之后,就和两个朋友在房间聊天,聊到很晚,快凌晨2点她们才离开,”眉心死结解不开,泄露周梓苑心底惴惴不安,“今天上午,我一直没见过陆凯,一直到婚宴快开始,周岳忽然找到我,跟我说陆凯不见了……”
“不可能的,没道理,他早上和伴郎团一起来酒店,之后说身体不舒服就去套房休息,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而且明知道婚宴快开始了,陆凯不可能会主动离开酒店,今天上午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纤细手腕抬起,紧贴太阳穴,一通胡思乱想,让周梓苑高速运转的大脑快要出故障。
“周小姐,”阮夏上前一步,试图安抚,最终却没伸出手,只有语调稍稍放轻,“昨天晚上你见到陆凯的时候,有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常?情绪,或者举动上?”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周梓苑摇头,给出否定答案,“陆凯这个人很好相处,他性格很简单,心里藏不住事的,如果他有什么心事,或者不对劲的地方,我肯定能看出来。”
病床上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周梓苑翻了个身,枕头下有什么掉了出来。
阮夏微微一怔,弯腰捡起来,手仍悬在半空中,掌心突然一空——
被对方抽走的照片,锋利边缘割破她小指,殷红鲜血由伤口迅速渗出。
周梓苑枕头下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十岁上下,照片背后还有字,可惜一晃而过,阮夏没机会看清。
“那陆凯是否……”不再理会刚刚的小插曲,阮夏继续问道。
话音未落,已经被周梓苑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才说了,陆凯很好相处,他性格好,不跟人结怨,没仇家、没情敌、没经济问题,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们了,如果你们问完了,能不能尽快去找陆凯,不要再我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脆弱妻子,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折磨,焦躁不安多时,终于崩溃。
“周小姐认识林宿?”换了一般人,这时候该主动离开,给周梓苑一点私人空间平复心情,偏偏顾靖扬没有,还提了个毫不相干的名字。
“周小姐?”下一秒,利落起身,高大身形带着无形压迫感,靠近周梓苑,顾靖扬一双眼又深又暗,像要逼出她吞在喉咙里的声音。
指针每走一步,犹如钝刀来回切割人神经。
咔哒、咔哒、咔哒……
“周小姐,好好休息。”最终,顾靖扬微微点头,留一句客套寒暄,和阮夏离开医院。
“林宿,”一路上冥思苦想,阮夏终于灵光闪现,“刚才你为什么突然在周梓苑的面前提起林宿,是不是她那张照片背后,写了这个名字?”
“两年前连环杀人案,蒋越抛尸时被人撞破,假装报案人,为了证明自己,他当时留下一个名字,事后在跟蒋越有来往的人里,一直查不到这个人。”顾靖扬点点头,旧事重提。
“就是林宿!”阮夏脱口而出,“还有,我刚刚看见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女孩大概十岁左右,长得很眼熟,但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周梓苑态度转变,是在照片掉出来之后。”上了车,顾靖扬松了松袖口,继续说。
周梓苑起初十分配合,直到照片不慎露出,被阮夏看见,态度转换,到后来看似是担忧陆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实际是急着赶人离开。
“但是会不会,只是巧合?”抬手敲了敲太阳穴,阮夏摇摇头,试图整理清晰思路,“算了,先不去想周梓苑跟照片的事情。陆凯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而且,他前一晚已经在婚礼宴会厅遇袭,还留下血迹;然后这么巧,酒店监控又出了故障,不能回放?”
“自称今天上午,见过陆凯的人,都有谁?”顾靖扬看着她,循循善诱。
“伴郎团,除了伴郎团之外,有婚礼的宾客说,好像见过有人背影像陆凯,但是能确定见过陆凯的人,就只有四个伴郎——周岳、邓仲明、叶信辉和吴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阮夏突然抬眸,“自称见过陆凯,你的意思是?”
“查伴郎团,”修长食指敲击方向盘,节奏清晰分明,下一秒,顾靖扬拨开云雾,一锤定音,“还有周梓苑。”
一周后,城南公寓。
“不是说了,最近少见面,免得被人撞见。”周梓苑望着刚刚进门的人,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听不出半分责怪,毫无说服力。
“我一路很小心,没人发现。”透过镜片,叶信辉一双眼难得温和,嘴角弧度浅淡却真切,“这几天有没有不舒服?”
目光落在周梓苑平坦小腹上,他抬手,轻柔抚过,带初为人父的小心翼翼。
“还不是老样子,”她和叶信辉十指相扣,片刻温情,情真意切,没半分做戏的成分,忽然又皱了眉,“我现在只希望这件事能快点过去,顾靖扬和那几个警察,别再纠缠我。”
那天在病房,顾靖扬显然在试她,根本不是真的要她答一句“是”或者“否”,其实她选择不回答,本身就是答案。
“这件事很快会结束,不会牵连到你。”叶信辉耐心宽慰她。
“可是你不是说,那晚出了什么岔子?该不会……”周梓苑眉心蹙着,仍然心神不宁,细细颈链华丽精致,却好像美丽陷阱,束缚住谁的命运,“如果被警察知道,那个人跟邓仲明的关系?”
“放心,陆凯的事,就算查到邓仲明身上,也查不到他,他跟邓家早就没关系,”温和语调带安抚意味,不敷衍,却明显不愿再多提那个人,叶信辉抬手捏了捏鼻梁,继而一推眼镜,“梓苑,我绝不会让你跟孩子卷进来。”
一周前,他这双眼沾满猩红血色,结束一条生命;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叶信辉同样一双眼,温情脉脉,望着周梓苑。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那一天,你跟孩子,也会平安无事……”谁没有心底片刻柔软,即便冷静冷血如叶信辉,也不例外。
“不会有那一天,”周梓苑打断他,对叶信辉的弦外音心知肚明,眉间阴霾终于逐渐散开,转换话题,化身温柔伴侣,“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这些天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王庆宗也不好应付吧。”
王庆宗,贺宁地产大亨,盛昌集团董事,他还有个让人更加印象深刻的头衔——叶信辉的前岳父。
“不如去睡一会儿?正好我在熬汤,你醒了就能喝了。”
摘下眼镜,叶信辉用力按一按眉心,连日来的确要应付不少人,到周梓苑这里,才有机会卸下防备,安安心心睡一觉,“那一个小时之后叫我。”
“好啊,”温婉笑容,在周梓苑转身之际消失。
房间再度归于安静,她赶去厨房看鸡汤,希望等叶信辉一会儿醒过来,鸡汤最好熬入味,让他趁热喝上。
小火慢炖,让汤汁味道鲜香醇厚,像她心中那团火,压抑两年,一步步算计,终于走到这一天。
计划原本很完美——明明婚礼前夜,新郎已经死了,偏偏到了第二天婚宴,由她亲口告诉众人,新郎离奇失踪。
作为绝望无助的妻子,她当场情绪失控晕倒,那天的每一帧,都在头脑中预演过无数遍,她演技纯属到足够拿最高奖项。偏偏病房里,那张照片掉出来,还被顾靖扬看见,问题在于,顾靖扬究竟探到多少?
她不知道。
门铃声突然响起,扰人安宁,心口猛地一跳,周梓苑直直看向门口位置。
知道她有单身公寓的人不多,会在这个时间找上门的更是屈指可数,最关键是——陆凯母亲刘毓兰,是其中之一。
此时此刻,玄关有一双男人的皮鞋,叶信辉在她卧室补觉;一门之隔,外面来人是……刘毓兰。
太阳穴跳动清晰剧烈,每一下,扯动她神经,周梓苑右手贴着门板,触感与紧张感同样真实,眼角忽然撇到不远处的手机,触手可及,陡然间,警铃大作。
下一秒,清脆声响取代一室寂静!
来电显示刘毓兰,对方在试探她,是否故意不开门。
铃声执着如刘毓兰,掠夺周梓苑全部注意力,让她没机会再躲。
响铃声中,周梓苑默默收好那双男士皮鞋,倒掉茶几上,其中一杯茶水,再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地方出错,最后给叶信辉留下字条,一切都准备好,她挎上手包,打开门。
“妈,你怎么过来了,”反手带上门,周梓苑神色微微诧异,“对了,我之前跟你说过,家里有个表妹,大学刚毕业,前阵子跟我说工作定在贺宁了,我想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先收拾一下,让她到时候过来住下,也有个照应,我刚刚收拾完,正好准备出门。”
表情拿捏恰到好处,嘴角弧度掩饰紧张跳动神经,她临场发挥明明十分出色,却没人买账。
刘毓兰一言不发,目光直接跃过周梓苑,钉在她身后那扇深色防盗门上,半晌,终于出声,“都收拾好了?你们年轻人做事,难免心不够细,来都来了,不如我帮你看看还缺什么……”
话未完,她伸手要去推那扇门。
“妈,不用麻烦了,”纤瘦身形挡住刘毓兰右手,周梓苑淡淡一笑,“我刚才先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她人过来,让她自己准备东西,我们准备的,小女孩未必会喜欢。”
刘毓兰执意进门,可一旦让她进去,功亏一篑。
空气屏住呼吸,试图在寂静无声中,探听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气氛凝滞,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赫然三个字——叶信辉。
当着刘毓兰的面,周梓苑接通电话,等待另一端开口。
“你说什么?有人看见陆凯……在哪里?!”
太阳穴突突跳起,她抓紧手机,听完叶信辉最后一段话,情绪紧张,握住刘毓兰的胳膊,“妈,叶信辉说,周岳看见陆凯了,在川宁桥附近……就在十分钟之前,周岳现在人还在那边。”
再多疑虑,转瞬被压下,刘毓兰这次没再犹豫,和周梓苑一起匆忙离开公寓。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可能性,她也不能错过。
上了车,发动引擎,周梓苑垂下视线,胸口起伏逐渐平缓,耳边晃过刚刚听筒另一端,叶信辉最后四个字,让她进来——
他对刘毓兰,动了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