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迟之暗中将柳依依带回府中安排好后,立即派人去查了彩礼之事,策反了一个平时里受张三儿欺压的小厮作证,直接带着若干将士从张三儿私宅中抬出被退回的彩礼撂倒知府面前。
知府就是再宠小妾,也不会为了一个妾的弟弟去得罪临安府派来的将军,更何况现在战事不断,哪天敌人打了过来,他这个知府还是得靠守城将军庇护,走个形式便将柳老儿放了。
酒馆早早的便被杨迟之买了回来,柳依依千恩万谢,却是死活不肯白白收了酒馆地契的,最后杨迟之只得以老板的名义,雇佣她二人继续经营着小酒馆,但却从来不取店里分毫钱财。
有杨迟之在,张三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找柳老儿和柳依依的麻烦了,只不过心里还是记恨着的,便在酒馆对面开了个顺昌酒楼,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柳老儿从狱里出来后,身体大不如前,时而小病一场,时间一久便成了大病,年底大寒,柳老儿没熬住,便去了。
柳依依在杨迟之的帮持下办完葬礼,紧跟着便晕倒了。
她这大半年日夜操劳,一边照顾阿翁,一边还要看顾着酒馆,还不时受对面张三儿的言语骚扰,心力交瘁,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身子也是熬坏了,只是苦苦撑着一口气办完阿翁的葬礼。
杨迟之公事繁忙,脱不开身,但又放心不下柳依依,便自作主张将她接到府中,命丫鬟婆子照顾着她,养了好几个月,才算是有些精神气。
这日,窗外又下起了细雨,柳依依想着一直住在杨迟之府中也不合适,便提出要回酒馆,杨迟之拗不过她,只好送她回去。
杨迟之命人去备马车,柳依依却说不用了,她想走走,大半年没有好好看一看洛阳城了。
杨迟之坚持要亲自送她回去,柳依依推拒不得,便随他跟着了。
就这样,杨迟之撑着伞,二人并肩走在细雨中。
下着雨,街上依旧行人不断,热闹非凡,看着熟悉的街景,柳依依却没有了往年的心情。
走至西桥,柳依依突然停下,看着岸边杨柳青青,水面雨丝微漾,感概道:“不知不觉你我都相识一年了,去年也是这样的雨天,你坐在窗边……”
那时,她还有着女儿家的娇羞,还有着宠她惯她相依为命的阿翁,从今以后,天地间,她孤身一人。
杨迟之似是看出她的悲伤,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如今皇室式微,权臣作乱,边疆战事不断,朝廷怕是不久便会派人领兵前去支援,而他,必在所选名单中。
柳依依发觉杨迟之心中有事,开口道:“雨停了,我们去趟白马寺吧。”
因刚下过雨,白马寺来的人并不是很多,佛殿前也就寥寥几人,柳依依跪在佛祖面前,虔诚祷告。
一愿阿翁下一世平安顺遂,儿孙满堂,颐养天年,不再受苦。
二望佛祖庇佑,护将军一世安康。
杨迟之习武,听力一贯好于常人,在旁听到了柳依依的小声祈祷,心里只是觉得这傻姑娘也不知道为自己祈求些什么。
很多年后,杨迟之在佛殿前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仍心痛不已,佛祖的确护了他一世安康,却苦了他心爱的姑娘一生。
因着杨迟之的身份,柳依依有幸进入白马寺东面皇家寺院中的永宁寺塔中一览辉煌。
九层浮图,高九十丈,浮图上柱,复高十丈,四面悬着铃铎,铃铎为风所激,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站在塔顶一眼望去,这洛阳城好比梵天佛国,招提栉比,宝塔骈罗,辉煌壮丽,无与伦比。
柳依依多日来的郁结,在看到这一幕时,也消散了许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二人回到酒馆已是黄昏,分别前,杨迟之将手中的伞递与柳依依,“你的伞,还晚了。”
“你若不说,我都将这事给忘了。”柳依依这才注意到二人来时撑的雨伞是她借出去的那把。
“这上面的柳叶还是我闲来无事信手绘上去的呢?天上人间,仅此一把,看在你帮我那么多的份上,就送给你吧!”柳依依面上似是调皮道。
“一把雨伞就想抵了救命之恩,也忒便宜你了,怎么着也该以身相许吧!”杨迟之见她心情好些,便顺着话打趣起她来。
柳依依脸颊一热,低着头急急将杨迟之推了出去,关上门,“时辰不早了,将军赶紧回去吧!”
杨迟之看着紧闭的门板,一脸无奈道:“好歹留我吃顿晚饭吧,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学的倒是怪好。”
“再不走,我就卸磨杀驴了!”柳依依背靠着门板回道。
杨迟之摇摇头失笑道:“过两日我要回趟临安府,这些日子照顾好自己,有事便去我府中找管家,他会帮你解决好的。”
等了良久,没见屋里回音,杨迟之便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柳依依侧耳听到脚步声渐远,才露出一丝门缝来,看着那道被黄昏拉的渐长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街巷。
这一别,再见便是月余后的清明,杨迟之照例回了趟临安祭祖,亦与家中长辈提起了要娶柳依依为妻之事,。
只是母亲不太乐意,说柳依依的身世只能为妾室,不能为正妻,杨迟之却不愿委屈了柳依依,母子二人一时闹了不快,僵持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母亲先低下了头,让他将人先带回来看看,若真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姑娘,便随他们去吧。
来时,杨迟之路过一处梅林,甚是好看,四月里,洛阳的梅花早已败了,可这江南一带的绿梅却是花开正盛。
杨迟之想着柳依依从未见过这绿梅,便折了三两枝刚发了嫩花苞的,一路上小心呵护着带回去给柳依依。
哪成想还未到洛阳这花就开了,刚到洛阳花便落了下来,最后出现在柳依依眼前的只余一朵用丝帕裹起来的残花。
柳依依听杨迟之讲述完,心里百般滋味,“你这傻子,我又不是多喜欢这梅花,你这样麻烦作甚?”
杨迟之挠挠头,笑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让你也看看这绿梅,要不然你留着泡茶也行,你泡的梅花茶也挺好喝的。”
柳依依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事,“就这一朵能泡什么茶,不若我做成花签夹在书中,还能存的久一些,也不算枉费了你一番心思。”
“好。”杨迟之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明年我带你亲自去看江南的绿梅可好?”
杨迟之这话一语双关,柳依依心思聪慧,自是明白他是何意,低着头假装认真的摆弄着花瓣,顺便小声的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