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种怪异而无法阐释的东西。它毫无理由地在你面前漠然而又无情地封闭,阻挡你的向往和憧憬,而当你终于乏味,倦怠了对峙,它却在突然间变得脆薄了,还招着手竭力地怂恿引诱你。门是象征了命运的符号,有些人一辈子都被关在门里;另一些人,一辈子被关在门外。那扇可疑的门在一个似曾相识的冬季,被我那美丽而愚蠢的母亲忽略了,沉郁的黑色并没有招徕关切,她在那里驻足的观测,如昙花一现瞬间即逝。
谜?谜在我的心中日夜滋长,种子般发芽长叶,这也是云姨经常用竹鞭惩罚我的原因,我的好奇心给她的安宁带来了难以承受的恐慌。我不能自制地想要获悉那扇门后的秘密,我莫名其妙的直觉在冥冥的突兀中发出一个声音说:“打开它呀!快打开呀!”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它。一股游丝般的冰凉从门上的某条隙缝中渗出来,直直地落在了我细嫩的脸上,生长了褐色碎花锈迹的锁链也冰冷地冒着寒气,悚然的阴森。我犹豫了一下,手向着锁链伸去,刺骨的冰凉中,门似乎晃动了一下,一股呛鼻的酸腐裹着浓厚的尘土扑面而来。我对着门小声地问:“里面有人吗?”死水一样的沉寂。没有人回答。我于是踮着脚,在门板上仔细地搜寻着洞隙。有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敏感的神经遭到了一股微薄力量的撞击,隐隐约约,有神秘的气息从门的另一边传递过来。
我提高嗓音,继续问:“是有人在里面吗?”
门动了一下,似乎有尖锐的东西在门板上划拉了一下,发出一阵使人头皮发痒的声音。
我于是竟喊了起来:“你是谁?你在里面干什么?你要出来吗?你说话啊……”
正在这时,一团沉重的暗影覆盖到了门上,连同我的整个身躯,也都沉没在了那团暗影中。我的喉咙突然梗住了,还来不及躲闪,一个响亮的耳光便“啪”的一声飞到了我的脸上。云姨的手很粗糙,在对一丝温热的回味里,我品尝着疼痛。眼泪不自觉地滑落,绝不妥协的头颅却高高地昂了起来。
云姨的眼神变得很可怕,她又恢复了那种恶狠狠的语气,她说:“你又忘记了吗?你在干什么?”
“我叫你别碰这门的,你怎么就记不住呢?”我发现,她心慌意乱了。
鞭子雨点般落到我身上,疼痛里漾起一片柔韧的呼唤。我在如此和谐的气息中闻到了云姨身上散发出的泥土的芬芳。人们对春天的欲望还在蔓延,毫无节制——这是个令人困惑的成长年代。云姨柔软的竹鞭在我身上灵活地吐出一朵朵鲜艳的梅花时,为了不让自己疼得叫出声音,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风,吹干了那个下午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