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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瓦盆匠冯大举

冯大举是瓦盆匠,他在木香镇南有一个瓦盆窑,没有牌号。冯大举还有一个外号,叫冯大结巴。别看他结巴,但他卖瓦盆的叫卖声却从来不结巴,因为他在卖瓦盆的时候不是在叫而是在唱。木香镇所有匠人都能唱,也叫唱生意。如唱饼子,是指烙饼的匠人边烙饼边唱,唱出的味道又酥又脆,像他平底锅上的烙饼一样脆生。冯大举唱生意是老段子,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唱啥词,他就也唱啥词——

一盆金子一盆银

天下难找冯家的盆

养鱼的盆,能跳龙门

养草的盆,花似锦

木香镇都是大善人

冯大举的瓦盆装满了地气

装满了魂

……

冯大举的瓦盆窑其实也不光烧瓦盆,瓦盆窑只是这窑的名号,冯大举的瓦盆窑主要还是烧大缸、坛子、瓮。瓦盆也烧,要不然就没法叫瓦盆窑。冯大举烧的缸名气最大,他最大号的缸能装40多桶水。如果在缸里装人,那缸里蹲进去五个人也不显得挤。秋天渍酸菜要装进去两驴车白菜,再放进去水压上石头,这酸菜缸还不能漾出水来。冯大举的缸能腌菜,能装水,也能装粮食。用冯大举的缸装粮食,耗子无论费多大劲也爬不上去。冯大举装缸的水,一般都不是井里的水。在冬天的时候要拉一车冰放进缸里,化了再往里续冰,把水缸装满得需要两车冰。这水半年都是凉的,逢年过节要吃白米饭,如果用这水缸里的水,这白米饭就又白又透明。所以冯大举的缸最远的已经卖到了奉天城。有一年春天,江北的大财神秦汉久到冯大举这里来买缸。冯大举的缸根据装东西分量的多少,分为十斗缸至一斗缸不等。如果要是定做,最大的缸可以做到十二斗缸,这十二斗缸能装十二斗粮食。秦汉久就派管家到这里定了十只十二斗缸。大财神秦汉久财大,权势也大,大儿子秦楚是护国军的团长,二儿子秦良是哈尔滨炭场的大掌柜。这炭场是二儿子秦良和犹太人保罗合开的,是哈尔滨最大的商号之一。

秦汉久的生活很奢侈。他说之所以定了这么多的大缸,是要用这大缸囤肉和鱼。这些缸里要放四花鱼、狍子肉、羔羊肉,还要囤红糖、大枣、核桃仁。这些大缸要放在冷窖里。冷窖是石头砌的,冬天的时候要在冷窖里囤放十几马车冰块,这些被储藏的奢侈品就不会变味。冯大举知道这是一次发大财的机会,就挑出了上好的黄泥,在这泥里要搅拌进去石粉、鸡蛋清和糯米汤。这大缸烧出来就不是那种泥缸了,也叫泥瓷或粗泥瓷。秦汉久定制的是十只,进窑的至少也得十五只,出窑的时候冯大举要用柞木棒子挨个去敲,声音好的才能算数。敲完以后还要往这缸里放满水,要用棉布把缸外擦净,然后再看看是不是渗漏,不漏的话这缸才能算合格。一个月以后秦汉久的管家就把十口缸运到了江北。这些缸冯大举没有和秦大财主定价,仍然是凭赏。秦汉久从来都不小气,每一口缸给了冯大举五十块大洋。其实如果冯大举要是定价的话,顶多给每口缸定三十块大洋。这些钱应该是冯大举一年的收入。

冯大举的瓦盆窑一年比一年红火,所以冯大举应该算是木香镇生意最好的匠人。冯大举的铺子在木香镇,这铺子直接卖瓦盆,大物件不在这里交易,但铺子里摆放着样品,主要是大缸。如果主顾相中了就到他的瓦盆窑去拉。冯大举的宅院在木香镇他的瓦盆铺的后面,有十六间房子,分前后院。前院七间房子,后院九间房子。冯大举有两房老婆,七个孩子。四个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他们不在木香镇做事,有两个在江北,开了一个澡堂子。还有两个在哈尔滨做生意,一个卖洋货,另一个开当铺。三个年岁小的都在镇上的甄久如私塾学堂学私塾。大老婆冯杨氏在院子里主事,也管镇上铺子里的账。她只管账却不管钱,钱都在冯大举的钱柜里,家里边用钱要经过冯大举的许可。其实冯家的钱柜总是满的,两个夫人朝他要钱,要多少他就给多少。冯杨氏长得人高马大,冯家七个孩子有四个儿子,三个丫头,儿子都是她生的,她在冯家大院就显得气粗。但冯杨氏为人很善,二太太比她小七岁,冯沈氏。这冯沈氏还是冯杨氏的亲戚,两个人是姨表妹。冯沈氏能进冯家大院还是冯杨氏给介绍的。姐妹俩在冯家大院没有口角,相互间也不揣心眼儿。冯大举虽然是掌柜的,但大事小情他还是要听大老婆冯杨氏的。三个人晚上睡觉也公平合理,单日子是冯沈氏,双日子是冯杨氏。冯家大院有四个丫鬟,五个长工,这四个丫鬟都归冯沈氏管,她们操持什么活也都由冯沈氏来支配,冯沈氏还兼管厨房。厨娘也是冯家亲戚,是冯大举的小姨。冯大举的小姨是个哑巴,院子里谁用手比划什么她都不懂,而冯沈氏比划她就能看懂。小姨锅头灶脑做得都很利落,饭菜不用别人插手,她一个人忙活就足够了。有时候有两个丫鬟帮她洗菜、添灶火,但她从来不让这些丫鬟们动刀切菜。

院里的五个长工,有一个喂马的,一个赶车的,一个打更的,一个侍弄院里的花草蔬菜兼打柴挑水,还有一个是干杂活的。

冯大举也是木香镇的老人儿,三代人都在木香镇操持瓦盆窑的活儿。冯大举在镇上的人缘很好,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会随份子。一般的份子是五块大洋,冯大举除了随五块大洋,还送一个粗泥坛子。这坛子一般家家户户都有,里边有的装的是荤油,有的装的是盐。这份子也只有谁家办喜事的时候他才送,办喜事的人家能够得到冯大举送的坛子,便都觉得是大礼。冯大举家里头有事,镇上的人也都能抢着帮他。有一年冯大举被蛇咬了一口,镇上的神医毛十六先生就急忙拿来一块拔毒膏药贴了上去,第二天早晨又来给他换膏药。咬冯大举的蛇是山上最厉害的蛇,镇上的人叫它花尾巴长虫,咬一口一袋烟的工夫人就得毙命。是毛十六先生把他的命给救了。

冯大举给江北大财神秦汉久烧十口大缸的事儿,也算不小的事儿,镇上的人都说冯大举每年都能遇上财神爷,而今年遇到的财神爷是最有钱的。

谁料想这一年出事了,半年以后秦汉久的管家来了,不是一个人来的,带来了两个彪形大汉,每个汉子手中都握着一把打铁锤子。这天冯大举正领着徒弟做缸坯子,见江北秦老爷的人来了就看出了来者不善,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哈着腰问,几位老爷,有什么事儿吗?

秦家管家恶着脸说道,冯大举,你把我们秦老爷给坑了,十口大缸有六口缸把东西给囤坏了。当初我们验缸的时候只验了缸漏不漏水,样式好看不好看,容不容易碎裂,却忽略了一件大事儿,那就是你烧制大缸的时候,泥坯子里边的材料是有毒的。回去用这大缸囤狍子肉,前几天把这狍子肉拿出来炖,谁知道这狍子肉变色了,入缸的时候是红色,出缸的时候也应该是红色。腌制的盐都是从东洋运过来的,腌制的手艺也没错,谁知道这肉一下锅就有腥臭味,秦老爷没敢吃,就把这烀熟的狍子肉喂狗了,狗吃了以后不到小半天就药死了,多亏人没吃,人要是吃了就出人命了。你说这事儿该咋整?

冯大举想了想说道,秦老爷用我的缸腌肉出了邪味儿,原本不是缸有毒造成的,咱们可以打赌,把缸里放满水,再放几条鱼,如果鱼死了就说明缸有毒,如果鱼没死就说明缸没毒。就是经官也得这么办,不知管家老爷同不同意?

秦老爷的管家说道,过了江北谁都知道,我们家秦老爷是个讲理的人,可以照着你的法子试上一回,不过这鱼不能用你家现在养的鱼,要用刚从江汊子新捞上来的鱼,如果把新捞上来的鱼放进你烧制的水缸里,过上两个钟头,它要是不死,那就算是你赢了。

冯大举按照秦老爷管家说的去办了,他打发一个窑工和秦老爷管家派去的人一块儿到江汊子捞出了几条江鲤子,放进了缸里。谁料想,这江鲤子放到新缸里游了几个来回就翻白儿死了。

冯大举觉得这事儿很蹊跷。许多人家买他的水缸有渍酸菜的,有酿大酱的,有饮水的,还有装猪食的,这些东西都是入口的,却从来没见过被药死的,为什么偏偏这新捞上来的江鲤子没到半袋烟的工夫就死了?看来是秦老爷管家带来的人趁人不留神的时候把毒药投进缸里。这是一件说不清的事儿。冯大举知道这个秦老爷的管家是来者不善,不过细想起来自己既没有得罪过秦老爷,也没招惹过秦老爷,可他为什么还要来坑害自己呢?思来想去,冯大举就想到了自己在江南太惹眼了,秦老爷他对江北的几个财主从来没有服气过。秦老爷这个人容不得别人比他富,更容不得别人比他的名气大……想到这里,冯大举觉得这个秦老爷得罪不起,不管秦老爷怎么坑他,他忍了,就抱拳说道,老爷,我冯大举一辈子没认过输,但今天我认了。请老爷把我那十口缸砸了,我再重新给秦老爷烧制,不知秦老爷意下如何?

秦老爷的管家笑了,说道,没那么简单,冯老爷,现在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你惹大祸了,我们家的秦老爷用你的大缸为护国军泡了药酒,多亏我们老爷是办事谨慎的人,才没有酿成大祸。这酒只泡了一天的药材,刚好路过一个要饭花子,老爷见他有些体力不支,就给他倒了半碗酒,谁料到这要饭花子把这酒喝完了就死了。这药材是没问题的,是江北济世堂的红参,哈尔滨天居堂的鹿茸、灵芝,这些药材都是有票据的。这件事儿说大了就是人命关天,说小了就是你让老爷惊魂未定,如果你知好歹的话就赔大洋三万元……

秦老爷的管家开价惊人。冯大举也知道如果要给这秦老爷三万块大洋的话,就等于是让他倾家荡产了。他想了想说道,秦老爷要价太高,如果秦老爷一下子让我出三万块大洋,那我可就倾家荡产,也就没了活路。容我几天的时间,给秦老爷把钱张罗齐全了。到时候你来取或者我给秦老爷送去都可以。

那管家问,几天时间?

冯大举说,时间不长,五天就可。

秦老爷的管家走了。

冯大举是不能坐以待毙的,他就找镇长许青灯想让商会帮帮他。许青灯想了想说道,这个秦老爷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无论是江南还是江北,人人都惧怕他。现在没有办法,只好动用一个人来帮你了,那就是山上的大瓢把子袁从礼。这袁从礼讲义气,这些年山里的那些匪们,全靠咱们镇上接济,他们才饿不着冻不着。我可以出面帮你说和。袁从礼这个人有一大嗜好,就是喜欢听戏,平时他不下山听戏,总是要把戏子叫到山上去为他唱戏。不过江南江北只有两个戏园子,江南的戏园子就是咱们木香镇蔡大嘴的戏园子,江北的戏园子是郭喜宏的戏园子。江南木香镇的戏园子里那几个名角儿已经被袁从礼听腻了,江北郭家戏园子几个戏子唱功都好,但岁数都大了,没有媚姿,袁从礼看不上眼。如果你让袁从礼帮你,那你就必须得请好戏子,到山上为他唱几天戏,这样的话他就啥忙都能帮你了。

这对冯大举来说可是个难题。因为冯大举从来不进戏园子,更没有听戏的喜好。家里发生的事儿,两个老婆都知道了。大老婆管账有一套,但出谋划策不如二老婆冯沈氏。冯沈氏说道,把哈尔滨的两个儿子还有江北的两个儿子都叫回来,让他们两家铺子各出一万块大洋,剩下的一万块大洋,咱们大院出。秦老爷是江北人,到江南来耍威风,我总觉得是江北的冯秀石和冯秀锦把他秦家得罪了,尤其是秀锦好惹事。让他们回来向他们打听一下为啥秦老爷对咱们家如此敲诈。哈尔滨的冯秀达和冯秀田不光生意做得好,他们在哈尔滨有有钱有势的朋友,关键时刻可以让这俩兄弟去找人帮忙。据我所知,秀达在哈尔滨最大的靠山是市长赵乾。

大夫人也说,到山上去请袁从礼我怕费力不讨好,虽然袁从礼是一个讲义气的义匪,可他也知道这秦老爷惹不起,江南江北的人都知道,袁从礼山下两镇的大财主的门他都进过,而唯独没进过秦老爷家。

冯大举就按照两个夫人的意见办了,当晚就把他的四个儿子都叫回了家。

首先冯大举问冯秀石和冯秀锦,你们得没得罪过江北的一霸秦汉久?

冯秀石说,得罪过,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欺人太甚,他到咱们澡堂子泡澡,领去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身上长大疮,咱们澡堂子的守门就没让他进。谁知道长大疮的这个人是秦汉久的小舅子,这小子也是个地痞,后来他找了几个人把咱们家的澡堂子给砸了,又打伤了咱们澡堂子的守门。就这么点事儿。

冯大举说,你做得对,让一个长大疮的人进澡堂子里洗澡,那是祸害人。

冯秀石说道,秦汉久依仗着他有钱有势力就做伤天害理的事。

冯秀锦说,他不光是砸了咱们的澡堂子,还让咱们赔偿他,这就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冯秀达说道,这事儿好办。你们为啥不早去找我,我能找到制服他们的人。我跟赵乾市长也是铁把,走白道就找赵市长。黑道就找哈尔滨香坊的黄大蝎子,他手底下有六个杀手,有两个是俄国人,一个是高丽人,还有三个犹太人。他们居无定所,每个人都是神枪手,用的也是美国柯尔特手枪,还有勃朗宁。我求市长不用花钱,求黄大蝎子一般他也不收钱,这家伙吸食云南白粉,秀田有个朋友就能搞到白粉。如果给黄大蝎子二两白粉,让他干啥他都能干。

冯大举想了想说道,黑道白道都要走,要不然的话那个秦汉久就会得寸进尺。

冯沈氏说道,这黑白两道都行不通,冤家宜解不宜结。看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把这件事扯平了。

冯大举说,我是绞尽了脑汁也没有平息这事儿的好办法。

一直不说话的冯秀田说道,办法不是没有。说来这秦老爷依仗着的是在护国军当团长的儿子。市长赵乾和护国军的师长是亲戚,他去找这个师长,这个师长再去找秦汉久,这就有可能把这事儿平息下来。再者说,我们不欠赵市长的人情,赵市长的父亲在双城堡开了一个很大的点心坊,每年我们至少也要白送给他将近一百桶油,直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事儿找过他。

冯沈氏说道,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第二天,冯大举和大儿子、二儿子去了哈尔滨。大儿子冯秀达见赵市长是不费劲的。江北秦汉久对他们冯家的敲诈也不是一件小事儿,见到赵市长以后,赵市长想了想就说道,这个秦汉久我认识,他依仗着儿子的权势在巴彦做了不少恶事。这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这事儿你们就不用管了,也不必动用警察局的人,他不是依仗着他的儿子是护国军的团长吗,我明天就让护国军的严师长到我这儿来,我让他们护国军把秦汉久抓起来,并转告他,冯家瓦盆窑是民国政府指定烧瓦盆的作坊,任何人都不能到瓦盆窑去作乱。他不是要你们冯家赔他三万块大洋吗,这回咱们就罚他三万块大洋。让他上交民国政府,这两天我正在为修哈尔滨东郊的阿什河桥犯愁没钱呢,这钱就让秦汉久出了。

……

果然还是市长的权势大,几天以后,护国军来了一个团的人,一个营护卫冯大举的砖窑,还有两个营占了秦家堡子,并把秦汉久押到了县警局。秦汉久知道了是冯大举在和他较量,他也知道冯大举的两个儿子在哈尔滨很有势力,却不知道他们的后台究竟是谁,能够把护国军打发到此地来,而且护国军也知道他秦汉久的儿子是护国军的团长,这就看出冯家的两个儿子是不好惹的。民国政府给秦汉久下了罚单,这就更让他有些吃惊。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向冯大举告饶了。

……

这次秦汉久敲诈冯大举吃了亏,就再也不敢招惹冯家瓦盆窑了。这件事儿在木香镇震动不小,镇上的人也知道了平时老实巴交的冯大举原来是一个内敛的人,一个藏而不露的人,而他又不张扬,这件事让镇长许青灯也对他另眼相看。事过之后许青灯到冯家和冯大举喝茶,就免不得要问,你家两个公子在哈尔滨不光生意做大了,且又有大的靠山,你在木香镇上做这生意是不是有些屈了?

冯大举说,人要在这个世上活着,只要活出“仁义”二字,就是在什么地方也不屈。我这四个儿子、三个丫头从小我除了让他们把私塾读完,还得让他们读《老子》,让他们从道家中得到活着的法宝。人生在世不惹事,应该是最起码的人生尺度。所以,无论做什么就不会觉得屈得慌了。

许青灯说道,此言甚妙……我这次到你这里来,是想让你做咱们木香镇商会的会长,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愿,是咱们商会十一个人的共同意愿,你最好就别推辞了。

冯大举说道,我们冯家这辈子没有人走过仕途,虽然也知道做官的荣耀,但我冯大举真是没有这个德行。和你许镇长相比我自愧不如。我敢保证,既然我是木香镇上的人,就得为木香镇上的人出力,谁家有灾有难我绝对不会看笑话。

许青灯笑了,大举兄这话说得句句都让人折服。不过,我今年已经六十六岁了,也管不了太多的事儿了,到了年底我这个镇长肯定就不会再干了,下一任的人选民国县政府让我作个提名,我就想提你。刚才你说的这番话我已经明白了,你讨厌名利场,更不愿意走仕途,可你得帮我物色出一个人来……

冯大举说道,镇上有三个人你可以考虑。一个是石匠陈拓。他心细,擅雕琢,做事自然周密,也是完全靠手艺吃饭的生意人。他为人有肚量,遇到大事儿不惊,主要的是他不贪不占,这就有咱们木香镇人的风骨。还有皮匠年久涵,他除了做事缜密,很能取悦大人物,木香镇近一千四百多口人,难免会有为难遭灾的事情出现,这就得需要有一个人出面化解,年久涵就有这个本事,且他为人也很有德行,不唯利是图,在这方面和您许镇长有相像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物我也不得不提,那就是济恒药堂的掌柜陈济恒。我们冯家和他的药堂是邻居,药堂发生的许多事儿别的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因为我们两个人很投缘,常在一起喝茶。陈先生不是个小人物,他过去在直隶做过一任知县,他胸有韬略,是一个很执着的人,用咱们木香镇的话说,他也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他卸了县令的职务而到木香镇来,是为了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据说是个才女,长得也漂亮,但她和陈济恒结婚不到两年就得病死了。她的父母就在木香镇,还有一个残疾的弟弟,陈济恒接他们去直隶,他们不去,陈先生就落户到了木香镇,直到两个老人病故……他的小舅子已经十九岁了,因为是个哑巴,所以至今也没娶上媳妇,陈先生发誓,小舅子要是不娶上媳妇他就坚决不再娶妻。这就是陈先生的德行。济恒药堂也做了许多善事,许多穷人抓不起药,他就能白给他抓药不收一文钱。陈先生还是一个有大学问的人,精读《濒湖脉学》、《寿世保元》,自己熬制了陈氏拔毒膏、消百咳止喘七味散,都是见奇效的好药。每到惊蛰这天,他都要熬一大锅君子汤,让木香镇上的人免费来喝……这些镇长也都知道,像陈先生这样难得的人才,哪里还能寻得到。

许青灯笑了,大举兄,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我预测将来木香镇的镇长非你莫属。不信咱们就看。

……

几年以后,许青灯病故,果然许青灯过世不到半个月,县府的人就来找冯大举,让他出任木香镇镇长。冯大举说他患有劳伤,现在连到瓦盆窑去指点窑工们做瓦盆都没有多少力气了,不能担此大任。在县政府没有回复他的时候,冯大举离开了木香镇,他去哈尔滨找两个儿子想办法辞去镇长的职务。仍然是儿子冯秀达出面,去找赵市长。等冯大举从哈尔滨回来的时候,木香镇已经有了新的镇长,新镇长是济恒药堂的掌柜陈济恒。

这年冯大举又开始动土了,他在木香镇南又把他的瓦盆窑扩大了,冬天刚下完第一场小雪,瓦盆窑的烟筒就开始冒烟了,冯大举的上百个大缸的坯子都进了瓦盆窑里。到了民国九年的时候,冯大举的瓦盆窑的瓦盆和大缸已经被装上了船,运到东洋去了。不过,这一年冯大举家里也出了一件大事儿,他的二太太冯沈氏跟江北首饰匠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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