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过午饭,村委会主任兼支书刘学浩就到蓝镜家对蓝镜说,雷金财进山二天没有回来,他老婆巧莲在家哭,怪可怜的。蓝镜说,你应该派人去找。刘学浩说派不出人,后生仔、姿娘仔(女孩子)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是老弱病残,谁都不愿意去。蓝镜说那你应该亲自去,你是村委会主任兼支部书记,再说人家都说你在追雷金财老婆,这时不表现表现,能打动女人的心么?刘学浩嗫嗫嚅嚅地说,蓝主席,你怎么也信人家瞎说,那是没影的事。雷金财老婆哪怕有点意思,主动请我到她家喝一口茶,我替她卖命都愿意。蓝镜来了兴趣,以前蓝镜没这份兴趣,也许现在闲了,静了,动了那念头。他问,雷金财老婆真那么迷人?刘学浩说,蓝主席,你不信你去看看,人生得俊,品性又好,羞羞答答娇娇怯怯,叫人神魂颠倒。可惜一朵花插在牛屎上。嗨,不说了。我问你,见没见到雷高营?问问他,也许能知道雷金财的下落。蓝镜说,我也有几天没见高营了。
烈口下,远处飞仙岩光影晃动。山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刘学浩好失望,喝完茶,一拍屁股就走。突然他站住了,手打遮阳看远处一个人影正踽踽走来。刘学浩惊叫起来。
“嘿,那不是雷高营!”
蓝镜定眼一看,果然是雷高营。
“这死鬼,不知这几天死在哪里,八成又是喝醉酒了。”
“喂,雷高营,快来呀!”
刘学浩把雷金财失踪的事讲了讲,雷高营的脸色立即凝重丁起来。他朝厝坪村方向看了看,在手心手背上比划了一阵,盯住远处一座高山,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手停势收,闭目默然,片刻手指一处,蓝镜和刘学浩顺其手指方向看去,是龙潭里。
“龙碰麒麟,水火不容,麒麟逃走,龙坠山谷……”
“什么?”
两人不解其意。
“没了,没了。”
“什么,死了?”
“死了,被人害死了,扔在龙潭里山下。”
“龙坠山谷……对,雷金财属龙,比我大一轮。”
刘学浩转身就朝村里跑。
刘学浩刚走,雷高营示意蓝镜进屋,有重要事告诉他。
这厢房蓝镜父母住过,父母过世后就成了杂物间,蓝镜搬回来后整理成卧室。厢房窗明几净,一张行军床,一架书,一架酒,一张桌,一张椅,厨房就在厢房隔壁,居住起来还是顶方便的,蓝镜感到惬意。
雷高苷进过蓝镜住室几次,每次他一进屋目光就往酒架子上瞟,心里点着酒还剩下几瓶。蓝镜不喝酒,他的酒是摆看的,雷高营生怕蓝镜把酒送给别人喝,少一瓶他就少享用一瓶,一看酒架上酒没少,他就心安理得地在床沿坐下。今天进屋雷高营目光没往酒架子上瞟,在床沿坐下后,像主人一样示意蓝镜在椅子上坐下,然后郑重、神秘地对他说,县里打算开发飞仙岩。
“不会吧……”
蓝镜故作平淡地说,心里却像被一把重锤一记重击。
“自上而下成立了开发办,雷旺任总指挥……”
“用得着县委书记亲自出马?”
“据说工程很大,是全市头号工程,乐得县上领导屁颠屁颠的,都说这下可好了,新罗县奔小康指日可待了。”
“县人大会通过了地方法规,飞仙岩永远不许开发。”
“人大算什么?吃吃饭,喝喝酒,举个手,盖个章,再说人大主任还是雷旺兼的!”
“人大中竞还是人大,它不可能对自己通过的法规不闻不问。”
“我说蓝上席,你呀亏就亏在死心眼上,人家改革开放都搞活了,就你还认着死理,连我这个师公都懂得搞活……”
“你说,你说,你们师公怎么搞活?”
“看人下饭菜,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信则灵不信就不灵,说对了你再找我,说不对你另请高明,依这几条原则不就全解决问题了。”
“唉,高营,你可以这样做,我可不能这样做,我这人型号铸定了。不过,现在我退居二线,也不想多管,但是开发飞仙岩……你说这事能做吗?飞仙岩开发了,地球恩赐给我们的不可再生资源失去了,我们子子孙孙还能找得到这个众山之王,众神之山?发展没错,可有很多途径,也许过了几十年,我们子孙富庶幸福时,他们翻开史料,就会嘲笑我们愚蠢,他们会说,致富什么办法没有,非得把它砸了,你看,那时的遗憾,就是用堆成像飞仙岩那么多的钞票都无法赎回。”
雷高营低下头,半晌没出声。蓝镜想,这不是雷高营一贯的做派,过去谈新闻,讲轶事,总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绘声绘色,今天怎么沉吟不语?
“高营,你说对吗?”
“你,你说得对,可我,我犯错了……”
“你犯什么错?你又不是县领导……”
“三天前我在县城,一个熟人找我帮一个女人设醮做法,我看那个女人相貌气派,来路不凡,知道是有钱的主儿,我就投其所好,说了违心的话……”
“哈哈,你做迷信,哪天不是讲违心的话?”
“这天不一样,这女人间的不足家庭小事,而是国家人事。”
“什么事?”
“开发飞仙岩。”
“你怎么说?”
“我说‘钢铁不能炼,山石可开发,此番大壮举,官财两运通。’”
“钢铁怎么不能炼?”
“省里说不让建钢铁厂,那是重复投资。”
“他们有尽心研究过吗?上项目不能人云亦云,泛泛而谈。高营,你恰恰说反了,钢铁厂可以上,仙石不能开!”
“我谅她没本事开发,说说而已,骗她几块钱花花。”
“能问这种事的人不简单,你不能小看。”
“对了,她还替市委书记钟涛问了前途。”
“她认识钟书记?”
“岂止认识,连生辰八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的叫什么?”
“我没问,旁边的人称她为林主任……”
“啊,可能是她,叫林玉娟,过去我们新罗县的一个水电技术员,后来当了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后来……”
“后来怎样?”
“骚事很多,一时讲不清,以后慢慢说,不过,此女子现在嫁了北京一位高官,很有来历,估计飞仙岩开发是她引的资。”
“都怪我,没问你乱讲。”
“你设醮做法几时问过我,再说我也不管你那巫术卜卦。”
“蓝主席,飞仙岩不能开发我明白,再说那也是我们畲族祖先迁居地,是我们畲族人的仙山。那钢铁厂的事,你也给我讲明白,好多人问这能不能做,那能不能做,都关着个钢铁厂,你给我讲个明白,我也会给求卜的人讲个明白。”
“我讲了,你不能打我旗号,我可不想做师公。”
“当然,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