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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置之死地

每个人对生的渴望都是不可被低估的,尤其是心里有牵挂的人,所表现出来的顽强,放任在生活里,都是一部高潮澎湃的传奇。

可为什么生活中很少有这样的传奇,其实很简单,生活的真谛,不是这样的。

大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干什么都不拔尖,也不出彩,放在人堆里,除了个子略高之外,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当他看到手里的藤蔓开始一根根崩断的时候,求生的欲望,放不下的人,都装满了脑子,可是心有余而立不足,脚下实在没有可以踏足着力的点,他只能用手狠命的攥紧藤条,可这根本不管用,总会全部绷断的,这时候他才明白,时间才是最冷漠最残酷的,它永远不在乎你多久会腐烂,因为那是注定的。

大勇果断放弃藤条,双手在地上乱抓,甚至用指头指甲扣,希望能入地三分,钉在地里才好呢!雪层瞬间被他扒开,漏出湿润的土地,多么熟悉亲切的泥土,多么硬的土地啊!巨痛顺着指心荡过手臂火燎到心扉,大勇才发现土地的上层不过是薄薄的腐朽的烂树叶,不堪受力,能受力的下层居然如磐石般坚硬。

难以阻挡下坠的趋势,当心口都被淹没的时候,绝望已经占领整个山谷,仿佛死神就悬在头顶,坐在半空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脸上漏出微微笑!

这时候没有了痛感,疲劳感,恐惧感,安静的像空气,连细胞都怔住了,无论表子和里子,都是一样的:你随便吧!

等到放弃的时候,心里突然就亮了,空阔了,如释重负,豁然开朗。执着,看来自己还不够执着,就这样交给死神,躺在案板上。

仿佛世界被冰封了,死亡白,三维空间已经不复存在,就像一副黑白水墨画,没有跃然纸上,而是挣扎在二维平面上,十分滑稽。

大勇这才明白,说什么临死的时候还能像过电影一样重复演义这一生,说什么临死的时候还能扭转乾坤天道昭昭,都是狗屁,他什么激情啊正能量啊都没有,就是一个感觉,身体下坠中,貌似要死。

死就死吧,不死头顶那货也不答应啊!

格老子的!

突然脚下一硌,大勇像过电一样,两腿一怔,精神一震,踏着石头了!鼻子尖正好顶着悬崖边,两眼可以平视大地,双手高举压在悬崖边上,就像一个投降的人,贴在悬崖上,狼狈。

大勇小心翼翼的安抚那颗狂喜激动的心,抓着稻草了,保持吊着的心态,稳稳的。他赶紧喘口气,没敢回身向下看,只好正视前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时间过了多久大勇并没有数,全凭感觉,要的是体力恢复,大脑清醒,或能脱险。他把手臂收一些,果然轻松了不少。又晃晃脑袋,脖子也能嘚瑟了,又扭扭屁股扭扭腰,连腿都愉悦高兴起来。

身体一舒展,各种冷风夹杂着雪花灌进来,大勇就感觉皮肤一紧,鸡皮疙瘩像地震一样传播开来。

他赶紧站直了,双臂压在悬崖边上,轻轻回头向下看,烟雾缭绕,弥漫不见底,纷纷扬扬的雪花落进去,像雨滴飞入大海,悄然不见。

大勇终于感受到了身高的优势,如若不是,他可能双手刚好能够得到崖边,什么都瞧不见,上不去下不来,比死还难受。不过现在强点,抬一抬脚尖,下巴就上去了,欣然一点。但也就那一点,假如他坐在屋里,墙壁高到鼻子尖,他会觉得十分安全,相反站在悬崖峭壁上,也高到鼻子尖上,他会觉得十分危险!

是非之地,大勇不敢久待,他把手臂下的雪啊腐草之类的,全部清理干净,保证不会打滑。脚下使劲踩了几踩,还算结实。他准备使用万有引力抗争法,自我吊上去,两脚再稍微一助力,往上一窜,快爬上去的时候右腿再挎一挎,也就基本OK脱离险地了。

前景还是美好的!

大勇深呼吸大喘气,把心情捂扎实,不骄不躁不紧张,准备工作都完备了,开始翻越。大勇攥足劲,猛的一跳,胸口刚好窜上来挂在悬崖边上,整个身体成了L型。大勇已经很知足了,他想把腿翘上来,一使劲就上去了,不料刚一抬腿,瞬间一股酸麻疼痛电遍全身,膝盖碰到石头了!

大勇嘴一歪,两眼一扯,扭曲的脸上五官都挪移了,透心疼!一股无可奈何的意识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命令不了这条寄予厚望的黄金右腿了,它像失去了骨头和灵魂一样没出息的耷拉着。原本以为是稻草,没想到是无常。哎!别人家的稻草是救命稻草,我们家的稻草产自五常,变成了索命无常!

大勇拧来拧去的五官终于在漫长的自我安慰自我催眠自我麻痹下归位了,稍事休息的他只好伸抬起左腿,想要高过悬崖的边,实在太艰难了。他拼住呼吸,全部精力都灌注在身体的左边,不停的调整姿势利于左腿的高升。一点点,一点点,每一点都是困苦的,不断消耗的体力发出危险的警告,再爬不上去,就放弃吧!

内运一口气像扎紧了的口袋,紧瞪的驴眼里也就能挤出一滴泪花,好像气一散,人就散了。大勇憋的满脸通红,各种怨气,愤恨,在绝境的反应下,都幻化成了体力,和温度。经过一番努力,大勇的身体终于斜挂在悬崖上,左腿也不负众望,从脚尖扣到边上,一点一点的蔓延,直到整个腿都攀上来,着实轻松不少。

大勇终于可以喘口气,不过他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像狗翻墙一样刨过去。他狼狈的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大口大口的喘粗气,刚刚憋进去的泪水涌出来,顺着耳朵流。释然了,身体散了架,肌肉拽着骨头,骨头嫌弃着肌肉,都是体力恢复路上的绊脚石,在眼里那么不顺,好累好辛苦。

雪花是随机飘散的吗?为什么想要抓的时候总也捉不住,不想理它的时候总是往你最重要最脆弱的地方降落,打趣么?大勇只好闭上眼睛,把手放在雪里降温,他真的出汗了,身体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就像,欲炸裂!喜凉的心情欢快又舒服,致使他不停的拨弄雪堆。

生死真是奇妙的体验,上一秒捶死挣扎的时候,曾有一丝大不了一死的愤恨,这一秒就开始恋生了,也许处境不同吧!

大勇狠狠的赖在地上休息了一阵,等到所有的危情回忆都烟消云散的时候,他缓缓的坐起来,看着前方。大雪落山,白茫茫的世界,空气稀薄的距离都拉近了。山峰早已裹上厚厚的雪,茂密的森林也显得十分笨重。大勇泄气了,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所有紧急的重要的事情完毕之后,最基本的需求就是填饱肚子了。大勇为难了,二十一世纪的山里还有活物吗?恐怕只有人迹罕至的地方,远离人烟的角落,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之后或能见到。这里,哼哼!说不定我饿晕的时候,会怀念这里的直接。

悬崖!

大勇起身,不忍心再看一眼,那云山雾绕深不见底的景象,只会让人发麻发冷。可这肚子是糊弄不了的,这么冷的天,这季节,这环境,荤的素的都难!唯一不知道是否值得庆幸的是,有水,雪管够!大勇无奈的抓了一把,使劲攥的结实,然后放进嘴里,咬着咯吱咯吱响。他含愤又无奈,起身看了一眼,转身就走,奔向森林深处。

大勇已经没有了冲劲,韧性源于死撑,他感觉自己慢的像头快要嗝屁的老牛,虽然想满血量活力十足,哪知刚有个苗头,就自己泄了气,想还是省省吧!就这样走了很久,都忘了去看一看有没有捷径?有没有山口?他饿的老眼昏花,前后肚皮要贴一块了,求食的信号塞满了大脑,那是唯一兴奋的事情了,大勇挺得很艰难。

他知道往上走是很难逃脱的,难于登天,所以一直向下走,或许有条小路,通向山口,能走出大山。时间长了,他一步劣似一步,一步深似一步,回头一看,脚印杂乱无章,孤单寂寞。管不了那么多了,还得坚挺,一旦坐下来,就再也起不来了,死撑。

雪还在下,树林间风声大,劲不冲,就是冷的紧。大勇刚开始下山的时候,走的热血沸腾,这会能量用完了,四肢最先发冷打哆嗦。他感觉到越来越费力了,真想停下来,坐在哪都好,歇上一分钟,都会感念这世界的好。

走啊走啊,大勇又开始有想哭的心情,毕竟太难了,从来没有受过这份罪,要是有把刀,割喉算了。大勇知道,要是这么下去,他会怀念那一刻,懂得放手!

苍天没有表情,不温不火,一直阴森冷。白雪像扬尘一样挥霍,肆无忌惮。实在太累了,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天旋地转。饥饿感一波一波的袭来,他也不能老吃雪,体温都开始下降了,再装一肚子冷水,估计该歇菜了。

这森林似乎没有尽头,山也够高了,走了这么久,还在半山腰,这腰也太粗了吧!大勇实在走不动了,看看天气阴沉渐暗,不知道夜里该如何就寝,倘若能有个山洞,或可顶得住这一夜寒冷。

大勇停下来,四处张望一番,看不到什么值得惊喜的地方,也就认命了。他想找个哪怕是大石头,只要能有个角落,够他藏身,对付过这一夜也行啊!天要黑也很快,大勇不得不加快步伐,忽然看见一棵大树,旁边有土包,中间约半米宽的空隙,勉强能度过一夜。他实在太累了,早已不堪折腾,好不容易找个歇脚的地方,更加不愿意挪步子了。大勇原本打算走到极度疲乏的时候停下来休息,这样就可以把饿忘到脑后,现在才发现高估自己了,他决定在这对付一宿,明天再做决定!

大勇走到树下面,发现这树很高,黑漆漆的也不认识,却很能挡风,挡雪。他很满意,庆幸自己没有去寻找更好的地方,随意离开。他把土包和树中间的积雪清理干净,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土包,而是一堆干柴,被雪覆盖,蔓延到山体边,中间隆起,所以像一个土包,毕竟石头也没有那么大。

大勇惊呆了,难道这里有人生活吗?那真是太好了。他围着柴垛转了一圈,在靠近山体的地方闻到一股异味,很弱,要仔细闻才能闻到。他开始有点兴奋了,赶紧摸兜里,发现火机还在,取暖没问题了!大勇把干柴抽出来一些,放到一起,把上面细小的杈枝掰下来,足有一捧,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看着那一点点火苗快速生长,心里兴奋激动的要哭了。他赶紧引燃干柴,火势满满变大,很快照亮了夜空,温暖的空气像母亲的手一样,抚摸安慰,他感觉躺在了夏天的海洋里,极度舒适!

雪花还在飘飞,但他已经不惧,身后的这垛干柴,不烧个十天八天的,不过以后还是要找到柴垛的主人,好好感谢一下,这也算救人一命啊!大勇终于乐开了花,这几天尽倒霉的事,舒心一次不容易,善哉!

大勇看着火光,想起了梁婉婉,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得救,或许只有自己被抛出来了,因为当时没有系安全带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了,不过也好,只要梁婉婉得救,也就无所谓了。他想起了给她一起去吃夜市,有一次把卖臭豆腐的直接吃收摊了,真叫过瘾。现在别说收摊了,饿的能把摊子也给吃了。冷的问题一解决,饿的问题又来了,天和地啊,容身太难!

大勇饿的没法了,就强迫自己去睡觉,可哪里睡得着,只能迷糊着,似睡非睡,眯一会又醒了,然后再眯一会,真的难熬。突然大勇一醒,感觉不太妙,这第六感神经兮兮的,就会折腾人。他站起来,向周围看了看,很黑很安静。等到看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想起了那股子味道,就拽起一根正在燃烧的干柴,挑着火走过去。

柴垛和山坡后边有个凹坑,风雪吹过来,形成了一个小漩涡,还是很冷的。他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好像有东西,埋在雪里面,一动不动。大勇爬到干柴垛上,不断靠近那个漩涡,想看看到底是什么。随着火光的照耀,大勇似乎看到了一条腿,小动物的,已经死了。他用另一根木柴拨开那条腿上的雪,还有身上的,终于看明白了,是一只野兔。他的第一反应是,吃的!真是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勇奋不顾身的窜过去,也不管那火柴已灭,直奔尸体。等到跳进去,拿起野兔之后,惊呆了,因为他发现了更多的野兔,野鸡,都埋在这雪坑里,这简直是一个小仓库,肉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这一次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大勇挑了一只较肥的野兔,从坑里爬出来,回到火堆旁边,看着这只兔子,拿出腰里的小刀,开始剥皮。因为在雪里冻硬了,皮和肉要一点一点剥离,也不难,大勇食欲大增。

兔子扒了皮之后,露出肥美的肌肉,把大勇馋的口水流了一地,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把内脏掏空,头也砍掉,保留最有用的部分,挂在一根树枝上,放在火上烤。当火焰撩拨肌肉,激发每一个细胞,跳跃着像弹琴一样,随着音符,在肌肉间穿梭,快乐的飘出来,肉香,人间至美。

大勇忍到似泰山崩于前,小心脏像孙悟空一样大闹天宫,身体里有个火山要喷发了,滚烫的岩浆搅得好难受。他感觉放在火上烤的,不是兔肉,而是自己。不得已,又拿起刀在肉上画满了刀口。更不得了,每一刀都像砸在了油锅里,炸出蘑菇云般的肉香,强势攻击你的味蕾。好像五官都沦陷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每一寸肌肉,鼻腔里的肉香像龙卷风一样嚣张,耳朵听着滋滋作响恨不得也咬上一口,嘴巴里全是口水,被舌头卷下来推进喉咙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大勇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他已经等不及了,兔肉早已变了颜色,黑黑的像金子一样,不过比金子更贵重。他拿起来放到嘴上,瞬间准备瞬间欣赏瞬间感动,朝着兔子厚厚的臀部一口咬下去,果然焦香,果然劲道,果然美味。

大勇感触的万马奔腾,久久不能平静,没有想到,经历了生死劫难,饿了两天之后,还能吃上这么美味的兔肉,难道上辈子真是做了一辈子好事,换来这一顿饕殄盛宴?不管怎么说,我要是能走出去,一定要找出存肉粮在这的那个人,我吃他一只,还他一百只,一万只。

大勇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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