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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山深处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荒野深林,几多寂寥。古人说,鸟鸣山更幽,大勇四周看了看,没有鸟,连个活物都没有,只有冷风吹,还打着哨。雪不厚,却装扮了一切,乳白的山景,像白玉雕刻的一般,笔直高耸的树木,延伸了美景的边界。恬静,高冷,当你置身其中,用渺小的身躯欣赏这天然巨作的时候,你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美景如画”,它不是一个形容词那么简单,他是你梦想不到,却使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心向往之的地方。

大勇走在森林里,踩在雪上吱吱吱的响,身后留下一串脚印,显得更加冷清。雪花飞舞,随风散落,阳光初现,光线寥寥。山林深处,应该有很多双不同的眼睛在注视着,观察着,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安静的紧。这或许就应该是山林的本来面目,一点点声响,都能传出很远去,显得更加幽静。大勇四处观察,看尽树木杂乱无章,三指厚的雪裹着每一寸大地,只有那瑟瑟发抖的太阳,散射出有光度无温度的彩虹。大勇像一个纯洁的孩子,更像一个雪人,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想,机械的漫步。直到他要跨过一道沟,却怎么也甩不开腿,虽然感觉力气是蛮多的,就是灌输不到腿上,拼尽力气却像挑着软绵绵的面条,急得他咬牙切齿。狠心怒骂,誓要迈开腿,不断耗费能量冲击腿部的束缚,急到紧要处,竟醒了。

钻心的疼痛似电流一般传输,你甚至都能感觉的到它是沿着哪一条线令你痛彻心扉。大勇睁开眼四处观望,漆黑的夜幕里飘着雪,被风吹来吹去,打在脸上,化成水滴。大勇突然觉得嗓子干的要冒烟了,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哼哼,也很难听,太干瘪了,短粗的爆发音也冒着烟要着起火来,就像钻木取火里的干柴和干柴。他微微看见雪花飘着,离的很近,好似在招手,呼唤他,然后鬼魅的消失在夜幕里。

大勇想伸出舌头接上雪花,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哪怕挤挤脸,碰碰牙,都是极难的事情。天太冷了,还遛着小风,说湿冷吧,自己都快成木乃伊了,说干冷吧,空气里弥漫着湿气,下着雪。只是冷!冷到浑身僵硬,冷到连思想都卷缩在脑子里不出来。

真是要命的节奏!

大勇觉得身体动不了,除了僵硬之外,就是疲倦乏累了,困顿的精神像穷到要饭的屌丝,不发力就会睡过去,或晕过去,实在无处依赖。手掌,脚掌,都不知道埋在哪了,看不见又感觉不到,唯剩娇弱的思绪游弋。就只能靠残喘的脑力博弈了,他不断的活泛脑神经,思路像大跳绳一样摇来摇去,越发张扬,然后驱使眼珠翻滚,撞击眼眶,直到脸发痒,三叉神经开始抽动眉毛,鼻子,嘴角,下颌,像演奏一场音乐会一样,彼此拨弄着乐器,各自演义。

不消太久,大勇开始感觉到头好重好重,肩膀手臂麻木僵硬,他想起了稻草人,想起了练武的木桩,多想有人能给自己两拳,抽自己两鞭,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虽然他不能还手,手?好像能动了,只不过皮肤绷的很紧,指头使劲弯曲却呈线状的拉痛,这种痛,正是他所需要的,能够告知他身体的部件还在。他顺着痛感往上爬,蔓延整个手臂,直到肩膀,酸痛疲乏一股脑袭来,反而有了生的希望。大勇攥着劲,终于可以活动胳膊了,他使劲晃了两下,然后往身下摸,原来自己卡在了树上,头和四肢都在悬空,怪不得那么累,抬个头似有千斤重,等他稍微扬起身,才发觉身体硌的像是被一刀一刀挨着斩碎了,骨头都成渣了。

大勇扶着树枝半扬身坐着,身上头上都是雪,嗓子像黑炭一样冒着烟,逼着自己尽快滋润它一把。大勇顾不得了,他得赶紧吃口雪,眼前树枝上就有,于是双腿一夹,两只手就去捧雪往嘴里送。哪曾想心有余而力不足,双手刚捧到雪,两腿就力尽,身子一歪绕着树枝就头朝下倒挂下来,也就挂了一秒钟,双腿根本承受不起这重量,哗啦一声就掉下去了。

大勇心想完了,好不容易掉下悬崖挂树上,多么幸运的事,可还是挡不住命运的安排,一棵树怎能改变得了命呢!没等他多想,忽然“砰”的一声,落地了。把大勇摔的五官都挪移了,真是痛彻心扉啊!不过他来不及哎哟,就已经开始向山下滑去,急得他双手胡乱划拉。幸亏这雪把树映衬的很明显,即使是晚上,也大体能看得见,大勇顺势一抱,逮住一颗大腿般粗的树就不撒手了,等大勇回过神,真是感念九死一生啊!

他抱着树四处张望,周围是一片山林,耸立在山坡上,如果不是这些树,估计早溜下去了,真是天可怜见的。大勇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臂抱着树,另外一只就开始在身上摸,手机装在裤兜里,早没影了,钱包在最里层,还在,好像没什么用。其它什么都没有了,穷到只剩半条命了,他看看天,还在飘着雪花,也不知道几点了,自己被困在这了。

大勇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活动四肢,好在没有大碍,不仅四肢健全,大伤也没,多是被擦伤,不由得感念命大,奇哉!既然无大碍,他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掉在这的,其他人呢?梁婉婉呢?他实在记不起来了,从车翻下去记忆就断片了,隐约朦胧的记起自己是被甩出了大车,好像只有自己,因为他没有系安全带,甚至都没有回到座位上。

大勇想得脑子发胀,疼痛难忍,他用力的拍打脑子,反而缓解一些。他索性不想了,背靠着树,蹲下来,开始捧雪吃,一口一口的,从食管里滑下去,满满变成液体,干涸的嗓子终于等来了琼浆玉露,滋润着每个细胞,仿佛活力被唤醒了,像上瘾一样等待着过瘾,眼巴巴的望着再来一口,再来一口。大勇使劲的又塞了几口,透心凉像大运河一样跋山涉水,穿州过府,狠狠的压制住胸中狂躁和烦闷,真是一物降一物的快感,过瘾!

李大勇感觉自己恢复了很多体力,他捧起雪开始擦脸,才发现脸上也被擦伤了,被水滋润着痛感,而且刚才吃的几口雪也起了作用,浑身开始发冷,由内而外的冷气逼人,不由得打了两个冷颤。大勇裹了裹衣服,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黑漆漆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叫天地不应,只能苦苦挨过这慢慢长夜。大勇用脚推开地上的雪,所幸枯枝烂叶夹杂的很厚,他撩开上面的一层,把剩下的堆起来,铺了厚厚一沓,往上一坐,双腿夹住树,还算安稳。

大勇一开始想睡觉,却总也睡不着,刚闭上眼神游太虚,立马又被惊醒,生怕劲一松必定坠落,如何是好?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坐下去,明天将无力气下山了,怎么办?大勇思绪飘飞,苦思冥想,突然看见盘腿下的鞋子,脑子一亮,何不如此这般!于是他赶紧将鞋带松开,左右脚都系在一起,双脚就此分不开了,除非这树和他一起倒,不然自己万不会掉下去。一切完毕之后,他还是睡不着,内心深处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提醒呼唤他:“鞋带能承受你这体重吗?鞋要是滑掉了怎么办?”大勇想睡又顾忌,难以入眠,忽然又想起腰带来,于是赶紧取下来,还系腿上吗?不了,系腰吧!一试,有些短了,系脖子?无异于自取灭亡,还是系手臂吧!这样等于把自己捆在树上了。事先束个扣,右手再一拉,成了,自缚手脚。他安静下来听了听,没有声音了,万无一失。

大勇抱着树,把脸也藏在帽子里,沉沉睡去,直到一缕阳光透着他的眼,轻轻的附在眼皮上,那一点点光子的重量,乖乖的呼唤他,该起来了!

大勇睡得好奢侈,没有做梦,没有疲乏,就像手机刚刚开机一样,一切都在启动中。他睁开眼,看见羞羞的阳光,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雪花变小了,似有若无的,实在不够敬业。大勇晃晃脑袋,虽然沉却很有力量,手臂依然环抱整棵树,只不过落了些雪,腿上也是。他把腰带解开,活动活动手臂,又把鞋带解开和系好,站起身来,抖了三抖,还好,还是个囫囵个。他庆幸一秒钟,抬头张望,顿时傻了!

茫茫雪山,浩瀚林海。大勇不过是沧海一粟,从林中望出去,就好像蚂蚁站在草丛里,渺小到没有衡量世界的概念。大勇利用树与树之间的缝隙,焦急的搜索大山山脉,近处的看不到,远处的绵延不绝,生生不息,根本没有尽头。大勇失望了,惊呆了,如此情如此景,简直生无可恋!不仅前途渺茫荒诞,眼下更是寸步难行!因为他感叹自己现在不如蚂蚁,他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目标,他剩下的只能乱撞了。

大勇看头顶上并没有盘山路,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远,更不知道梁婉婉和车上的人怎么样了?就这样眼泪掉下来,麻木的心终于软下来,紧绷的神经和受惊的魂魄也舒缓了些,大勇还是想不起那一瞬间的画面,他记不起梁婉婉当时的状态,毕竟他还没有走到座位上车就被顶翻了,他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有梁婉婉的翻车的画面,血淋淋的画面不存在,有惊无险的画面也没有重现,失踪算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大勇想他得离开这里,得走出去。可他不知道该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不管怎么走,都十分艰难,铺满了雪的山路,向下似乎容易些。大勇一开始走的很小心,他想走的踏实点,慢慢适应这糟糕的环境,等完全熟悉之后好加快步伐,万无一失。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会被滑倒,不过树很多,都能成为助力的帮手,就这样一瘸二拐的,大勇艰难的前行,希望能够走出去。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往上看的时候无限好,往下看的时候无限坑。下雪山不是滑雪山,更是难上难。大勇越走越累,身上眉头已经开始冒汗,口里呼出的热气像烧开了的水壶,无声的呐喊。

山林多杂乱无章,或高或矮,或倚或躺。大勇有机会就张望张望,寻思哪个方向能够就坡下驴,不,下虎,他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一口气跑了半个小时,成果可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总在半山腰里转圈,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了。大勇想不能这样被老天蒙着眼乱撞,得有目标才行,虽然看不见山底,总能看到一块稍微耸高的地方,然后在这块耸高的地方找到一个更耸高的地方,以此类推直到能够看见出路,如此也有希望。

想法通了,自然就顺了,大勇的疲劳感一扫而光,继续上路。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制高点,从这个制高点又看到了另一个更加有优势的地点,如此反复,他觉得山越来越近,天越来越大,有点熬出头的兴奋。

山林里布满了大勇的脚印,不乏滑倒摔出坑的烙印,在静寂的山谷里略显悲壮。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攥足了精力来一波。大勇拱着腰,费力的抬眼望着谷底,他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却依然看不见出路,还有那翻下去的大车,绝望的苗头要来了。

不知道梁婉婉怎么样了,要是还活着,这会在干嘛呢?从车上下来了吗?也在雪地里跋涉逃命么?有没有同伴互助?她是不是在焦急的等待自己的施救呢?

大勇一直不敢想象,因为害怕不好的结果所以宁愿没有结果。但他还是止不住想要看见跌落的大巴车,希望突然之间映入眼帘,然后飞快的跑去一探究竟,省去胡思乱想的阶段。

算了,继续吧!说不定梁婉婉正在困境中翘首以盼呢!大勇提提气,转身向山下跑去,真的是踉踉跄跄。

从一开始下山到现在,两个多小时了,大勇实在是累的跑不动了,步伐杂乱且速度也放慢了,意识也被这种简单的重复给冲垮了,动作僵硬机械,哎!

大勇闪过一棵棵树,两条腿被重心带着惯性摆动,倒是省力的好办法,正随意呢,突然脚下一空,一个危急的落空感陡然而现,瞬间塞满脑子:不好,要掉下去了!大勇赶紧伸开手臂,想要拽住刚才那棵树,可根本够不到,身体依旧在下滑中,等他摔倒趴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有树林了,他已经置身悬崖峭壁上,脚下踩着的除了空气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两只手开始在雪地上乱抓,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大勇已经不会思考了,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完了,这个是不需要思考的结论。

没有思考的时候动作反而敏捷,大勇在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时候抓到一把树藤,滑落的躯体也噶然而止,顾不得许多他赶紧把另一只手也派过去稳住了。两只手牢牢的握住藤条,激烈跳动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沸水中的青蛙,无限绝望的逆境中焦躁的挣扎。大勇深吸一口气,如此寒冷的天早已满身是汗,他惊恐的看看握了一把的藤条,然后内心里默默地安抚着那颗被一路蹂躏过来的激动的小心脏,小宝贝,不要也不必这么玩命的跳了,回到你的窝里休息一下吧!真是个可怜的不幸者,一路上尽吃亏了。

寒风凛冽,悬崖边上最甚,大勇半个身子孤悬在外,他想爬上去,可脚下根本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两条腿在半空中划拉半天也没有蹬到实物。无奈,他把右腿翘起来,想要抬过悬崖攀上去,一次,两次,多次都没有成功。他又换左腿,更不行了,刚抬起来,一下子碰到石头上,正碰上麻穴,痛得他大叫:“卧槽槽槽槽。”疼的嘴歪眼斜又麻又硌的难受,腿里的肌肉像是被一块块撑起来了似的。大勇这会只能强忍着,假意的安慰那惨遭挑衅的神经,舒缓舒缓,然后双腿交叉活动活动,真真是吓死人呢。

谁让平常不好好锻炼锻炼,连腿也翘不上来,看来只能靠双手了。他缓口气,幸好上身还在悬崖上,死死的贴在地上不至于那么费力,歇够了,鼓鼓劲上去吧。大勇摇摇头,舒展一下脖子,使劲眨眨眼,升高一下眼压,拨弄拨弄精神聚聚焦。一切完备了,他把所有的气力都灌注到双手,然后开始抓紧藤条,发力往上缩,一点一点的行进。刚拉上去半个头位,就看见藤条“啪啪啪”的开始断裂,完全不顾大勇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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