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晋安说,刚装修好的房子要放甲醛,南边的风大了,开北边的窗户,北边的风大了,开南边的窗户。妻子最爱开窗户,开罢就不管了,沙尘暴整得满屋子惨象。搬进了新房,她前脚开,我后脚关。我怕风,也怕尘。2009年夏我招过一次空调风的祸,左胳膊动不动就耍麻达,酸困起来,的确难受。妻子自有道理,归结为“六十肩”。
元旦前,我又招了一次祸,风大的了得。
陈彦院长年轻轻的,把一个棘手的戏曲剧院调理得人心安和、事业升腾,生活在这里的人儿,只要弄事,名有了,利有了,房子也有了。青年演员刘红梅、刘建奇、门艳丽等八人专场未了,“西安天天有秦腔”千场庆典接踵来,李东桥、李梅、李娟、齐爱云、李小锋、谭建勋、任晓蕾、张蓓、王新仓九朵梅花争奇斗艳,把我和星文、高亮还有两个弟妹稚雅、玉梅看得眼馋的,心醉的,像吃过羊肉泡一样够味,打出的嗝儿享不尽的美。
小白是个乖娃,如今整天看的听的说的都是儒释道,却与秦腔不对言法,要是刘德华、张惠妹来了,你看他有多上劲儿。
戏完了,我们兴致未落,散散悠悠地随着高亮去了他的仰止阁。说实在的,我怕两种人,一种是吝啬起来叫你难受的人,一种大方起来也叫你难受的人,高亮、星文属于后者。一进门,我说今晚只谝闲传,不要东西。高亮哈哈一笑说:“你不用提醒,提醒也没有送的。”大家都笑了,星文的声最大。
席间,稚雅面带微笑的,一会儿沏茶,一会儿削苹果,把硕大的柚子像掰西瓜一分八块,不吃都不行。高亮呢,又操起了那把老板胡,嘴里叼着烟,眼睛眯眯着,头歪掂着,身子随着弦弓动作着,秦腔苦音催人泪下,眉户花腔使人想起了梁秋燕,尤其那华阴老腔,把尘世的苍凉一古脑儿倒了出来。
这时,玉梅说:“遆老师给我写个寿字。”
高亮问:“写寿字弄啥?”
“老父亲八十,想过一下。”玉梅答道。
高亮说:“这是大事,是兄弟们天大的事。稚雅,你给咱把最好的红宣拿出来,我的拿手字是寿,一般给人不写。”
星文戏诌:“三万写不写?”
高亮嘿哧一声:“两万九就行了。”
旋即,一幅苍劲有力、浑厚勃发的楷寿跃然纸上,观者连连叫好。
星文说:“我也来一幅。”
高亮歪头撇嘴看着他:“啥女婿嘛,该掏钱就掏钱,拿个字胡应付人哩。”
玉梅在一旁笑言:“就是就是”。
话间,一幅疏朗大气,韵律高古的篆寿活脱而出,又是一片叫好。
我看得眼热,说我也写一幅,高亮、星文异口同声地说:“好么,写写写,老爷子过寿就缺这个级别的。”
我说:“遆老师,你给我写个样子。”
常言道,无知无畏,我弄不了啥,但弄啥有股精尻子撵狼的劲儿。寿字写出后,星文说:“写的像个老书法家。”
高亮连连点头:“你不要说,还真写得好,轻松。”
小白一旁也添盐加醋夸这个字结构好。
三吹两不吹的,我脑子热了,拿着笔不放,还要再写个“剑”字,高亮连声说:“好、好、好,我有个朋友专门收藏各种‘剑’字,你给写一幅。”
字写好了,我拿了一根桌上最好的烟——河南新牌黄金叶,边抽边说:“现在行吹,你谁把我吹一下。”
星文马上回道:“我给你写一幅对联。”说着,隶书就成了。上联是:一笔剑为宗;下联是:万世人称奇。落款:宗奇兄提笔亮剑,特书此联以颂之。
众笑。
高亮说:“风大得很。”
我一言未语,只是抽烟。
他接着说:“我看老兄不太满意,来,我给咱接着吹,再难的案子咱都破过,我还就不相信把一个老共产党员吹不晕?稚雅,拿一张红宣,表扬信要弄红的。”于是乎,几百不堪入耳的恭维话疾然而出,在场的大笑,笑声几乎把房子掀翻。
我也笑了,笑出了眼泪,笑出了鼻涕,稚雅连忙递上两张餐巾纸。
我说:“你们两位老师,今晚要是把我弄神经了,你嫂子会天天登门拜访的。”
星文、高亮先是一楞,继尔笑的更欢。
回到家中,已是夜里三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扑哧笑出声来,吵醒了妻子。
“半夜三更的,发什么神经。”妻子埋怨道。
我笑着回答:“风大的很。”
“窗子关得严严的,哪来的风?被子盖严,好好睡。”她转过身去又入梦乡。
我把头蒙在被窝里,独自偷着乐。
夫妇同庚椿萱八秩
心中流出来的笑都是喜。
喜庆的事往往给人以愉悦,在愉悦中牛一样的反刍就开始了。看娃,想起自己的童年。结婚,可怜天下父母心。过寿,对光阴二字的理解就多了一层。
我与三毛相识,星文中介。平日里,其寡言少语,一旦开坛,口惹悬河难止声。面冷性耿,没有小心眼和花花肠子,情感上来热的不得了,把编剧的四《事》当五的干,处人手里捧着一颗心。一次小聚,他难难色色地邀雷珍民老师和我回合阳老家参加其父母的八十大寿,先生悦之,我乐意。
人生其实是一种迁徒,一会儿南飞,一会儿北行。三毛的父母都是老革命,人緣如春天趋升的气温。夫妻同庚飞度八十春,难呀。椿萱相濡以沫三万天,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