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哼了一声,不在乎地说:你告我我也不害怕,我给你明说了吧,你的地是村里集体研究了卖的,卖了钱我一分也没贪,都还了镇上,欠镇上的钱总不能不还吧,是不是?本来我想先给你说一说的,可是后来想想,定下来的事,给你说不说都得卖,就没给你说,没想到你还有意见。
贵祥连忙摇着头说:村长,你看你说的,这村里的地都由你说了算,你说卖就卖,你说不卖就不卖,我能有什么意见,再说,我有意见也没用,是不是村长。
李木点了一下头,说:你说的倒也是。又说,没意见你怎么撇着张臭嘴,到处说要告我。
贵祥想话说到这份儿上,再不说点什么,他就很被动了,就好比站在了水沿上,如果不坚强一点就会被一阵风刮得滚下去,他说:要说一点意见都没有也不对,我多多少少对这事还是有些意见的。
李木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贵祥赔着笑,说:别的意见倒没有,只是那么好的地,卖了怪可惜的。
李木笑了一下,说:你懂什么,一点不可惜,就你那二亩地,卖给赵老二盖房子开饭店,他给咱村里多少你知道吧,十万块,咱村里欠镇里几年的账,一下子就还清了。
贵祥张了一下嘴,他被那十万块钱吓了一跳,他说:不少。
李木说:不是不少。
贵祥有点不解地说:村长,你说这话我不明白,不是不少,那是什么?
李木一本正经地说:是真不少。
贵祥重复一句真不少。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这十万块钱对于他其实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就像一个屁,他就不重复了,想说点对他贵祥来说有用处的东西,他说:村长,那地被老二盖了饭店,我怎么种地呀?
李木眨了一下眼睛,说:我是村长,我不能做对不住村民你的事,我把你的地卖了,还能不让你吃饭?我计划在村西再给你划一块地,你村东那块地是二亩,村西这块是二亩三,多出了三分,这回你满意了吧。
村西的地没有水,土层也薄,一遇上旱天就完蛋了,二亩三还赶不上村东的一亩,贵祥打小时候就知道村东面和村西面地的差别,他有点激动,他说:村长。
村长李木奇怪地说:怎么了,你,不满意?
贵祥说:村长,你是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李木瞪了一下眼,说:什么真话假话的,你想说什么说就是。
贵祥说:那我就说了。
李木说:我又没堵你的嘴。
贵祥说:村长,我真的不满意,村西的地和村东的地比起来,那还叫地吗,我不满意,你看看还能商量一下吧。
李木不高兴地说:这是商量完的事了,本来有人说要给你二亩的,我说贵祥这人不错,老婆也不错,就给二亩三吧,当时还有人不同意呢,我拍了一下桌子,才定下来的,没想到你还这么不领情。
贵祥不知道村长李木这番话的真假,但是心里却被小小地感动了,语气稍微软了一些,说:村长,不是我不领情,实在是那地太差了,要不这样吧,你给我村西的地也行,就当我吃些亏,你就给我三亩地。
李木很吃惊的样子,气愤地说:好你个贵祥,看着你怪老实的,真会得寸进尺啊,占了你二亩,给了你二亩三就已经很够意思了,你怎么还敢要三亩,村里人如果都像你这么斤斤计较,我这村长就没法当了。
李木说完就看了看手上的表,然后蹬开了自行车车腿,贵祥看出村长是真要走,有些慌,他觉得事情谈到这个程度已经很糟糕了,如果在这个地方结束,下一次再谈的时候更不好说了,现在最好是能够把话头再收一收,能收多少是多少,尽量圆一点,因此,他上前拦了一下,说:村长,你别先走,咱再说说。
李木不客气地说:话都给你说了,你又不听,我还能说什么。
贵祥说:村长,不是我不听你的,实在是太吃亏了,听了你的,我们全家说不定会吃不上饭的。
李木听了贵祥的话很生气,说:贵祥,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李木的嘴脸都有些错位了,他的样子告诉贵祥,李木并非想再听一遍,而是想治他的事,他觉得刚才说的话一点错处也没有,不过尽管没有错处,他也不敢再说了,闭了嘴。
但是村长李木仍然没有放过他,他说:你的意思是说,我把你弄得吃不上饭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成了地主了吗?你又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我李木的罪可大了,该用枪把我毙了。
贵祥连忙说:村长,你误会了,我怎么敢,我只是说我那地,我其实是说如果我要了村西的地就太吃亏了……李木火了,说:贵祥,你要这么说,二亩三我也不给你了,我要你吃亏吃到底,只给你二亩,这地种呢,你就种,不种就算。
贵祥没想到他的地越说越少,也有些发急,他激动地说:村长,村长,你这是不想让我活呀。
李木的脸色铁青了,多少年了村里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觉得这个贵祥真是疯了,他说:贵祥你喝花椒水了,木的不轻,反了你了,你还想好不想好?他奶奶的,气死我了。
李木生着气,不再理贵祥,推着自行车就走,并且一下子就推到了门外。
到这时候贵祥忽然有点后悔了,他想你再怎么硬,还能硬过村长,就想给村长再说几句软话,总而言之,二亩三比二亩毕竟要大一些,大一些总比小一些强吧。他撵上前说:村长,你等一等。
可是李木根本不等他,李木不光不等他,还骂了一句:我等你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