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文学》2014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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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欢迎光临!”清晰的问候声是从舒缘阁门口那只色彩斑斓仿真南美鹦鹉口中发出的。透过硬木博古架,店主舒朗看到一位年轻女性步入店堂。舒朗在精巧的超薄电脑笔记本上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并不着急招呼顾客。古玩店顾客与一般商店顾客自然不同,“上赶着不是买卖”,对久在古玩行里淘宝的人来说,店家的过分热情常常让他们警觉,“捡漏儿”的欲望会大大降低。已经在古玩行扑腾了十年的舒朗深谙其中规矩,让他有足够的“让子弹飞一会儿”的耐心。
在这个二线旅游城市闹市区古玩城,拥有一爿近百平方米的店铺,舒朗很是得意自己的超前眼光。十年前,收藏还远没有现在这般热度,他几乎是在家人的强烈质疑当中盘下这一大间铺面。一次签下二十年的租赁合同。现而今他只要愿意,转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在经历了多种古玩品种买卖尝试后,舒朗将主攻定位于瓷器,不是因为真货多,而是因为识货的少。店家与顾客博弈于“瓷海”中,多数是商家占上风。舒朗这些年买房、购车、老婆出国旅游、孩子在重点校就读,以及自己一家享受相对奢侈的生活,就依仗这些不会说话却让他稳操胜券的“瓷器朋友”。
久之,舒朗眼中的顾客,常常让他与不同器型、不同彩釉联系起来,幽上一默。比如戴着贝雷帽的健壮男士,他管人家叫“将军罐”;穿着典雅西服裙的漂亮女士,他管人家叫“梅瓶”;衣着考究干部模样的,他称“疑似官窑”;打扮时尚又难掩破绽的,他称“民窑细路”;特别是似乎做了拉皮整容手术向明星靠拢的,他称为“韩流高仿”……当然都是他心里想的,并不会真正去称呼。刚才进店的女士,他没有正眼紧盯,用余光从脚下看起,觉得脚型甚佳,暗自揣摩形象一定不错,待目光移至脸上,果然有惊艳之感。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一袭蓝花图案连衣裙将凹凸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一个瓷器的名称旋即又出现在舒朗脑海:“青花缠枝花卉纹赏瓶”。想到此,他不觉莞尔。
“舒老板,粉彩有什么开门的东西拿出来瞧瞧。”“青花赏瓶”轻启朱唇,一句问话让正在琢磨她的舒朗略吃一惊。
“噢,美女老板认识我?”“青花赏瓶”微微一笑,眼神向墙上瞟了一眼。
舒朗恍然大悟,原来是墙上的营业执照泄露天机。舒朗接待热情迅速加温,忙不迭介绍展柜中的几件粉彩:“这儿有光绪粉彩玉壶春瓶,道光粉彩百鹿尊,还有几款民国的八棱罐、七方盆……”
“粉彩碗有哪朝的?”看来“青花赏瓶”对展柜中的品种不感兴趣。
“你来巧了,前两天刚进了一只,还没来得及摆呢。”舒朗弯腰从展柜下面拿出一个明黄锦盒,打开递到“青花赏瓶”面前。
“哦,还是乾隆缠枝花卉粉彩。”“青花赏瓶”轻轻拿起小碗,查看碗底款识和圈足。“东西有点不太对吧?小窑新货,连高仿都不够。准备多少钱出手?”
俗话说,褒贬是买主。舒朗并不接真假新旧的质疑:“美女老板如果喜欢,我也不给你虚价,四千拿走。”舒朗脸上现出忍痛割爱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仿品也要……啊!”“青花赏瓶”明显不悦,正待与舒朗讨价还价,却不想手中一滑,粉彩小碗在她的“啊”声中落地,一声清脆声响之后,小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面对旋即变成数块瓷片的粉彩小碗残骸,舒朗和“青花赏瓶”都愣住了。已经做了十年古玩买卖的舒朗当然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意外,脸上从惊讶到平静到惋惜的转换只不过数秒时间。他并不急于说话,等待“青花赏瓶”如何再开尊口。他知道,一般来说,责任全在对方,难缠的也就是应对千方百计想法“杀价”罢了。
“我认倒霉!”“青花赏瓶”出乎意料地一摆手,“货已毁坏,我也不和你还价了,四千就四千,全额给你。不过,你要帮我办件事。咱们坐下谈。”说着,“青花赏瓶”反客为主,绕过地上的瓷片先坐到店中待客的沙发上。
舒朗带着满腹狐疑跟随“青花赏瓶”坐下。“这是四千,你点点。”“青花赏瓶”利落地从随身带的精致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舒朗面前。接着,她像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个和刚才摔掉的大小相仿的粉彩小碗,“这个粉彩,帮我也按四千卖掉。”
这下,轮到舒朗为难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碗端详,是比自己那件粉彩精细多了,胎质、图案、品相、手感明显都高好几个档次。“东西不错,价钱定得也不算高,不过我们古玩行有规矩,一般可不替客人办这样的事。真有闪失说不清楚。”
“青花赏瓶”灿然一笑,“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卖出的四千给你,我再单给你四千。”说着,“青花赏瓶”又拿出一个信封。
舒朗彻底“晕菜”,光卖一个粉彩小碗,自己净赚八千,无本生意何乐不为?舒朗不知“青花赏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放心地问:“有什么具体要求啊?卖谁都行吗?”
“舒老板真是个爽快人,痛快!”“青花赏瓶”顺口恭维道,“一两天会有一个中年人来你店里,他会问你,有没有好的乾隆粉彩?你回答他,有一个朋友托卖的小碗,如果满意就拿走。记住,价格就定在四千,别多也别少。他让你开发票就开给他。写清楚乾隆粉彩小碗一只就行。”